文／陳名能

「建築是凝固的音樂」這句話據說出自哥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1749-1832），或謝林（Friedrich Wilhelm Joseph Schelling 1775-1854）。它常被引用，但似乎沒有人討論建築如何成為凝固的音樂，或建築為何是凝固的音樂。

藝術依不同載體的分類

單就藝術語言的觀點來比較建築和音樂，釐清兩者的關係，也許我們能多了解一點「建築」和「音樂」。

藝術以「載體」而論，可分為三大類：

第一類是「聲響」在時間中演繹，如「音樂」，由聽覺感官接收。

第二類是「形象」在空間中展示，如「繪畫」和「雕塑」，由視覺感官接收。

第三類以「符號」表達訊息和思想，如各類「文學」，其中語言等聲音的符號，經聽覺感官接收，文字等形象的文字符號，由視覺感官接收。

所有的這些接收，最後都到大腦中，經過複雜而神祕的機制，使我們覺得美或愉悅。有些藝術類型不能單一的歸類，如「歌」是音樂和語文的結合，「詩」是具音樂節奏感的語文，「戲劇」是人物表演文學的情節，「舞蹈」則是軀體隨音樂而起動。而「建築」就是「繪畫」、「雕塑」和「構造」的綜合體。

但從結構上來分析，音樂和文學最接近，兩者都是由基本的元素：音符或單字，依循某種法則串聯起來，在時間中演繹，這是一種二向度線性的演繹，演繹的方向不可逆，串聯的秩序也不可混亂，否則音樂不堪入耳，文章也不知所云了。

當代音樂家Leonard Bernstein曾經說：「What is the next note?」這是每一個作曲家在創作時，會不停的問自己的問題。下一個音符的高低、長短、輕重，一出現就會與前面的音符發生關係，某種音樂表情立刻呈現。

君不見，音樂會中，熟悉的曲調出現了，往往三兩個音符，馬上引起一陣掌聲，這是線性結構藝術的特性，文字藝術也如是。（小說中倒敘的敘事方式，不是逆向演繹；電影將影片膠卷從後往前顛倒順序放映，是真的逆向演繹，往往會產生意料不到，有趣或反諷的結果，這是電影藝術獨有的「蒙太奇Montage」文法之一。）

凝固和流動的語言

建築、繪畫和雕塑是形體在空間中的展示，其展示的過程，視線的聚焦遊移其上，或親身穿梭行動其間，是自由隨機非強迫性的，有時也可能是線性的，成為時間上的演繹，而這過程卻是多元多向，無不可逆的限制。

「建築」和「音樂」的類似之處，其實發生在另一層面，它們的構成組織方式都是由一些最原始的「基本單元」，重複、變形，組織成建築或樂章。也可以說，他們具有語言的特質，各有一定的「語彙庫」，依循一定的「語法系統」，建構出動人的「藝術語言」。

利用特殊性質的「基本單元」的重複，來造成「節奏感」，是兩者最顯著的共同特徵，以一個「形下」而具體的比喻來說，最易了解：大多數的建築都由多間柱距組成，每柱距間往往開窗，有的開一面窗，二面或更多，這就如音樂樂譜上的小節，有不同的拍子；或如多層樓的建築，大部分的柱距，均開三窗或四窗，有的部分開門，有的部分無窗，還有的部分全開成為柱廊，在基本的節奏中仍有變化，像極了一則三拍，或四拍的樂譜。

其實樂譜就是凝固的樂章，五線譜不就是將音樂的演繹過程圖像化了嗎？

聽覺的藝術轉換成視覺的傳遞，訓練有素的音樂家看見樂譜就能聽到音樂，並不一定要將樂譜實際演奏成聲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