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長廊】 苦楝

文/耘之 |2020.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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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花,白中透著淺淺的紫色。 圖/耘之
寒冬時節,苦楝頂著枯果,為下一場展妍做準備。 圖/耘之

文/耘之

有些曾經不在乎的物事,常在幾許歷練後的某個相遇之時,多年後的某個再遇之際,才驚嘆:它們也這麼美嗎?怎麼以前都沒發現?都不覺得?譬如田野裡成片的紫花藿香薊,又譬如眼前的苦楝花。

三月天,公園裡二十幾棵苦楝樹頂著花序彎列成淡紫花環,報著春意。蜜蜂嗡嗡兜轉,松鼠流連枝頭不知是否也為花兒來。小巧花苞密密紮紮排隊等上場,幾顆褐黃果不知會否後悔自己衝跑太快以致失卻被讚歎之機?我站在草坡上近觀花海,細賞花朵結構,為那精巧細緻著迷,忽而想起生命角落裡那棵苦楝。

小時候的田邊,田埂與水渠交接的邊上也有一棵苦楝樹。插秧時期,爛泥漫溢的田埂溼溼滑滑,借扶乾癟老幹而過時,指尖偶被麥芽膏似的分泌物黏觸,迅即觸電般的回彈,甩將起來,我問大人那叫什麼樹,大人回「苦苓仔」。那時,田裡水稻、地瓜、大黃瓜、大白菜或高麗菜輪番栽種,不論除草或收成,心裡只有趕快做完的念頭,對於長到天上去了的、不若三合院前大榕樹易親近的那樹,始終位居被關注的邊緣角落。

唯,寒冬時節的頹廢感倒是還有印象,通直的暗褐主幹頂著枯果垂掛的禿枝,一副垂死貌,那是要到成長後才慢慢懂得的,是為下一場展妍做準備的必要沉潛與休養生息。除此,童心根本不在意那樹上有什麼四季,成長後的我甚至想不起來苦楝花長什麼樣子呢?而那樹也曾開滿花嗎?光看那串串果實,它當然也有花繁時。

果實則牢牢記得的。一顆顆橢圓落果是農忙餘暇玩互擊遊戲的最佳元素,往自製的Y字型「木叉彈弓」的橡皮夾去,或徒手丟擊,童年的笑聲已在田野間滾動起來。

首次被苦楝花感動,是十年前,在板橋林家花園,離童年幾十個年頭之後。

那一天,老師帶寫作班學員到園區走踏,還沒入園呢,池邊一棵樹已深深吸引我──分叉的黑枝條頂著一樹棉白淡紫,好一幅純粹與簡約;從池對岸看去時,花樹倒映池水又是另一番景致。那當下,我不能置信地想,苦楝花也可以這麼迷人這麼搶眼嗎?此後,那花印在心裡,而童年的那棵也重新長在心上,重要了起來,我思忖哪天一定要去瞧瞧。

一個春日,回娘家,我拎起相機就往田埂走去,我要去尋覓那一棵幼時一點也不在意的樹——以它的樹冠幅員,花開態勢該也不遜色才是,我要去重新認識它。然而,當我再度踏上舊時田野,豔陽依舊,田風依然,但除尋得一條不再有草籽附褲,不復見青蛙在我的步伐到達前急急跳離的水泥田埂之外,根本找不著苦楝身影。

去年三月天,我站在一樣的草坡上看著淡紫花海,忽想起初始的悸動,於是搭上捷運,走過府中路、文昌街,卻怎樣也找不著舊時的驚豔。因此向服務人員探詢,卻得到一陣意外:

「池畔那棵啊,那棵已經死掉了!」

「死掉了?為什麼?生病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耶,它整棵枯掉了,大概四五年有了吧。」聽完,我雖些許驚訝,但已不若當初尋不著童年那棵時那般錯愕——或許,人生體驗不同了,深知現實中很多美好物事本易消失,很多事情的發生是無法探究也無須探究緣由的。

長在田邊的苦楝,默默側記父母辛勤的農耕歲月,以及我和手足做穡不忘做樂的童年;百花爭采的季節,少不了苦楝花,以前不曾一顧的,如今我站在花海旁左顧右盼捨不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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