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端

父親早逝，堅強的母親以清潔整理辦公室的微薄薪水，養育四個子女。為了增加收入，同時辛勤地替幾戶人家洗滌衣服。

有一次，媽媽急著送回洗淨的衣物，家中只有我在，出門前吩咐我幫忙炒一盤空心菜。當時我念小學四年級，生平頭一遭炒菜，依照媽媽的指示，等鍋裡的菜沒那麼蓬且顏色也變了之後，再灑一把鹽。可是「一把」到底是多少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灑再說，接下來試吃看看，脆脆的沒有苦味就可以了。

吃了一小口，天呀！空心菜竟然被我炒成難以下嚥的「鹹菜」！當下腦筋一片空白，晚飯沒有菜可以配了，怎麼辦？情急之下，我趕快用清水洗了好幾次鍋裡的「鹹菜」，死馬當活馬醫，再炒一遍「回鍋菜」。

晚飯時，心虛得一直不敢抬頭，只聽見媽媽和藹地說：「雖然有一點鹹，有一點爛，沒關係，才第一次嘛！下次鹽少放一點，不要炒那麼久就可以了。」有了慘痛的經驗，後來炒菜果然大有進步，深深覺得老師說「失敗為成功之母」，真的沒有錯！

媽媽在住家旁的小空地蓋了豬舍，養了兩隻豬仔，家裡的孩子必須輪流收集鄰居廚房的餿水當部分飼料。當時不懂事的我哭鬧著不要做這種丟臉的事，媽媽摟著我說：「傻孩子，不偷又不搶，有什麼好丟臉？而且豬仔養大賣了錢，你和哥哥姐姐的學費就有著落了，說不定還可以買電視機呢！」聽到電視機這天大的誘惑，我才終於停止哭泣，一抬頭，卻看到媽媽眼裡噙著淚水，小小年紀的我，初次感受到含辛茹苦的媽媽為生活所迫的悲傷。

剛開始收餿水頗不自在，就怕碰到同班同學。但所謂習慣成自然，而且媽媽的話也在心裡起了作用，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我是在幫媽媽的忙！從此不再躲躲藏藏，反而樂得在有電視機的鄰居家裡，趁機看幾分鐘大力水手卜派大顯神威。

媽媽還借了一塊閒置土地種菜，幾個小蘿蔔頭一放學便化身為小農夫，除草、抓蟲、澆水樣樣來。有時透早四、五點就摸黑起床，睡眼惺忪地到菜園摘菜、洗菜，好讓媽媽在上工之前先到早市賣菜，賺點外快；媽媽將蔓長的番薯藤割回來後，也經常要幫忙剁碎後在大鍋子裡熬煮，給豬仔「加菜」。

直到現在我依舊記得，養大的豬仔賣了好價錢時媽媽眉開眼笑的模樣。全家人雀躍地去逛了當時最熱鬧的延平北路，更棒的是在圓環夜市吃了各式美食，美妙的滋味至今難忘！

當年的小幫手們，在媽媽粗糙長繭、寒冬龜裂流血的堅毅雙手拉拔下，相繼成家立業，終於能夠回報她的恩德了。遺憾的是，媽媽並未享受多少清福，多年前便因積勞成疾往生。

雖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但親愛的媽媽，即使天人永隔，相信您依然守護著我們幾個心肝寶貝，您浩瀚如海的養育之恩，也將永遠鐫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