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多年內戰，傷亡無數。但將軍卻因此戰功顯赫，步入人生頂峰。現在，他退役了。但他卻無法安享優裕的物質生活，因為他唯一的孫子早夭，而唯一的兒子在一次車禍中失去雙腿。人生的天倫之樂對於他，是殘缺的。
  將軍常常獨自來到公墓，看望他的小孫子。這片寧靜的地方，會使他在沈默中勾起對往事的無限回憶：既有小孫子天真的笑臉，也有轟轟烈烈的血腥戰場……有時候，他感覺自豪；有時候，他又覺得消沈。生命之於他，瞬間便成為一片蒼白。他平靜地痛苦著。他渴望重返戰場，哪怕只是作為一名觀眾。
  這天，他坐在小孫子墓前，看見兩位老婦蹣跚著走過來。同病相憐的心情使他很關注這兩名老邁的婦女。他凝視著她們。
  她們同樣在沉默中給墳墓獻上鮮花。然後，他們三人互相看了看。一位八十歲的老婦指著墳墓說：「這是我的孫子。」另一位六十歲老婦說：「這是我兒子。」將軍心中為她們哀傷。他說：「我也是來看孫子的。」八十歲老婦問：「您是怎麼失去他的？」將軍說：「病死的。」老婦歎口氣：「還好，我孫子是被槍殺死的。」將軍震了一下：「在戰場？」老婦說：「是的。」六十歲老婦也說話了：「和我兒子一樣。」
  三人停頓了。將軍意識到兩位老婦的哀傷可能與自己有關，心中忽然湧起莫名的苦澀和恐懼。好在他已不再穿軍裝，誰也不會認出他是將軍。八十歲老婦說：「我孫子是在將軍帶領下戰死的。」六十歲老婦說：「那個將軍是我兒子部隊的敵人。」八十歲老婦笑了：「看來，你兒子是和我孫子打仗呢！」六十歲老婦也笑了，無話可說。將軍漠然地盯著遠方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
  八十歲老婦喃喃問：「戰爭，是幹什麼的？」六十歲老婦說：「是死人的。」八十歲老婦問：「誰和誰是敵人呢？」六十歲老婦答：「你和我唄？」接著，她又笑著看看將軍：「說不定還有他。」將軍一顫。
  身經百戰的將軍回到家，但自此以後，他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一年後，他死了。後人在他的日記本中讀到許多「內疚」、「罪惡」之類的詞語。
  如此驍勇、鋼硬的人物，懼怕的不是現實中的險惡，而是內心深處的暗角……?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