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朵拉

加班後的夜晚，我捧著一個便利商店的便當，正打算要結帳。突然，一陣銳利的剎車聲刺痛耳膜。

「砰」的一聲，店外的馬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年輕的店員立刻趴在一旁的玻璃上探看：「哇，地上那一灘是血嗎？」

「在哪裡？」我也像個孩子一樣，好奇地趴在玻璃窗上向外窺看。

夜色裡，我只看到一部黑色摩托車摔倒在地，一個年輕人從地上起身，看起來似乎沒有大礙。仔細再望，路口另一端，一個身穿迷彩褲的小夥子背對著我跌坐在地上，身旁是他剛剛被撞倒、回轉了一百八十度的愛車，還有迆邐了一地的湯湯水水，想必是他的晚餐。呼！幸好不是一灘血水。

店員傻楞楞地望著我：「需要叫救護車嗎？」

我走出店外，小夥子跌坐在地上，不過先前從另一頭起身的車主已經站在他身邊打電話，也有幾個好心的路人上前關心。看起來是兩部機車發生碰撞，一個人沒事，另一個人卻動不了了。

我像個好事者一樣，和一些路人、商家擠在騎樓邊觀望，直到一輛白色救護車從右邊的馬路出現，兩個穿著紅衣、戴著口罩的救護員下車，從車子裡拉出一台折疊推床。這時，一旁的商家老闆突然指著號誌燈的方向說：「那個男人真好心，從剛剛就一直把車擋在那裡。」

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我才赫然發現，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直接在快車道上把自己的機車打橫並跨坐在車上，用肉身阻擋住車潮。

故事地點是一個中型的路口，附近有不少辦公大樓，這個時間車流正盛，數以百計的汽車與摩托車，就在中年男子的阻擋下，被引流到外側車道，像血液一樣繼續往前快速流竄而去。若沒有他以肉身擋車，庇護地上的傷患，小夥子恐怕就被洶湧的車潮給吞噬了。

這畫面，不禁讓我想起張飛在長坂坡的斷橋上，橫矛一喝嚇退曹軍的英勇戰役。那股氣勢，那以一擋百的決心、捨我其誰的勇氣，竟然活脫脫地在我眼前上演；然而，他卻是這場事故裡最安靜的配角，大家只把焦點放在傷者身上，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在一段距離外，某個陌生人無聲的付出。

等地上的年輕人被抬上擔架，安全上了救護車之後，這個帶著黑色安全帽、穿著白色襯衫，機車後座還綁著一個置物箱的中年男子，隨即將車頭調轉回行進的方向，待頭上綠燈一亮，就若無其事地從我眼前飄忽而過，消失在夜風裡。彷彿剛剛的那一場「演出」，不過就是路過一個平凡的窟窿，下車擺上個告示牌，拍拍衣袖，就可以輕輕鬆鬆地離開了。沒有罣礙，也無須表揚。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夜，這個男人給我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我總覺得，城市裡叱吒風雲的豪傑不知凡幾，但這位沉默的無名英雄，卻是我最不願忘記的美麗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