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麗娟
爸爸住進國軍815醫院,中秋節,我從台北塞了八小時的車程去探望。
存檔的記憶,不敵幾棟拔地而起的建築物。夜裡,街道如魔幻般的變換,繞來繞去,找不到方位,路人看我一臉心急,跨上機車在前面導航。那樣溫馨的人情味,我確定,我回到屏東了。
那夜,我留在醫院照顧爸爸。
包著玻璃紙的月餅,貼上梅花形的紙張,標示著鳳梨、蓮蓉、綠豆椪……各種顏色的玻璃紙裁成細細長長的,防止月餅碰撞,繽紛的玻璃紙放進我的鉛筆盒,收藏中秋的快樂。沒想到有一天,我竟在醫院陪爸爸吃月餅。
年屆八十的爸爸,走起路來仍是健步如飛,卻因生病幽閉在狹小的空間裡,心裡一定很難受。扶著他到房外走走,看到留守的士兵們坐在草地上聊天賞月,這個團圓的日子,有了親人、女友相伴,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愉。我們坐看別人歡度佳節,吃著月餅,聊起許多往事:小時候,我最喜歡當書僮幫忙磨墨,讓爸爸揮毫寫春聯;爸爸每次去交通不便的鄉下「寄藥袋」,我得幫忙拔除黏在他褲管上的鬼針草。有些事他已不記得,喜孜孜地問著,像個小孩。
讀高中時,我住學校宿舍,後來負笈北上,婚後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想家就背起行囊回去,高速公路愈變愈長,鄉愁裡慢慢摻入爸爸的白髮和佝僂的身影。
爸爸瘦弱得好像小嬰兒,是多麼需要照顧,可是我有自己的家了,無法久留。幫他拉好棉被,深情的跟他道別:「我會想念您的,爸爸。」一轉身,淚水倏忽流下……
每當明月升空,我會想起那年中秋,我與爸爸在月下漫步,一起分享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