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因此,回到南京論學時,《王陽明年譜》記載他只跟大家講「存天理,去人欲,為省察克治實功」,這就是他會言論轉趨於保守,轉而只講「存天理,去人欲」背後完整的歷史脈絡,因為他正在思考如何教育弟子獲得「省察克治」的實際效益。
難道真是教人靜坐不對嗎?其實,我有點懷疑陽明對靜坐這門工夫到底有多深刻的體會,如果只是練習吐納而已,或將靜坐與冥想混淆,則配合著其他動態活動發展(譬如游山玩水或環湖唱歌),自然會出現任由弟子放言高論卻不知該如何收攝的現象,因為其意念都處於放縱狀態,並沒有真正的收攝意義。
他接著講「存天理,去人欲」的工夫,我們並無法看出其觀念的特殊點在哪裡,畢竟這看起來或只是宋明儒學家的常用工夫,我們有理由相信,相對來說,該主張在他的思想裡並沒有任何重要性,卻是他尚未領悟更紮實的工夫教法,置身在南京這個大明王朝第二首都,屬於儒家水平最高的文教環境,面對滿朝士大夫都在講朱子學,在思想的羽翼未豐前,陽明不得不做出暫時的回歸。直至他徹底領悟「良知」兩字後,天理在他的思想裡纔開始有全新的意義。
人發什麼願都會成真,想成聖賢就能做聖賢,想成盜匪就能做盜匪,只不過發願做大德或大哥,都不見得如本來的想像,常會繞著曲折的路線來到終點,當你驀然回首,看著終點想著起點,請摸著自己的良知,仰天長嘆問自己:「我已經完成當年的發願嗎?」陽明想要退休回去探望祖母岑氏,他急著回家見高齡97歲的阿娘最後一面,雖然沒有退休,但終於還是得償夙願。
在南京的日子,陽明白天辦公、晚上講學,不過,由於政府這套制度的設計有漏洞使然,使得陽明其實沒太多具體的公務可辦理,簡直如同「奉旨休息」,因此陽明白天還是在辦公室裡跟同僚哈拉嗎?不,他在認真講學,你只能羨慕當年的公務員因為考的科目都是儒家的聖學(不像今天人各一支手機,大家各看各的網路),使得同僚間談論的話題很容易獲得交集。
由於他講得太熱烈,御使楊典上奏朝廷,建議改任陽明擔任南京國子監祭酒,這還真是個「望重士林」的職位,只不過沒人把這個建議認真當回事。
正德十年(1515年)是「大計」的日子,這是北京與南京官員的政績考察。從明憲宗成化四年(1468)開始,四品以上的官員可採取「自陳」的辦法來做工作報告,但要經過吏部與都察院的核實,如果有任何隱瞞被人「拾遺」(抓到漏報的弊端),就會被「糾舉」甚至強行「致仕」(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