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麻雀

五年前，媽媽椎間盤突出，壓迫到腳的神經，實在痛得無法忍受，終於接受醫生的建議開了刀。

當時住的是雙人病房，隔壁床的患者比較年輕，三天就出院了，接著住進來的患者，正好和媽媽年紀相仿，症狀也差不多。短短三天，兩人從素不相識、隔著布簾說話，到拉開布簾、互相鼓勵，就連彼此的家庭背景都成了聊天話題，一種惺惺相惜的溫暖，洋溢在這間雙人病房裡。

後來，媽媽的雙腳逐漸彎曲變形，起初不疼不痛，也能行走，所以並未加以理會。半年前，為避免情況惡化傷及脊椎，決定為右腳進行人工關節置換手術，當時因為排不到單人房，也是住雙人房。

住院的那一個星期，隔壁床的阿婆八十多歲，由九十歲的阿公陪著她來灌骨泥，兒子媳婦、女兒女婿也不時來探望，還有業務員細心地為阿婆量身訂做鐵衣，並反覆示範安全的起身方式，人來人往，喧鬧不已。我擔心媽媽因此被吵得無法休息，她卻笑著說：「這樣比較熱鬧，晚上再睡就好了。」「人家八、九十歲身體還這麼勇，實在不簡單哪！」

這個月初，醫生評估媽媽右腳恢復情況不錯，可以考慮置換另一腳關節。想不到媽媽毫不遲疑地同意開刀，且叮嚀我要住雙人病房，她說：「健保房人比較多，難免不方便；單人房又太孤單，沒有伴。」我決定依照她的意願，心想，不管住幾人房，我都會陪在身邊悉心照顧，至於隔壁床是誰都好，任誰都是有緣人！

果不其然，開刀前一天的例行住院檢查時，隔壁床住進來一位疼得唉唉叫的七十八歲老婦人。兩個小時前，她正開心地和八十二歲的先生逛著大賣場，採買日常生活用品，即使已經放慢速度很小心地走，仍然踩到了打翻的洗髮精滑了一跤，左手和脊椎因此受傷。被救護車送來急診後馬上辦理住院，醫生為她的手打上石膏固定，並建議穿背架保護脊椎，只要臥床休息兩個星期，靜待骨頭癒合，便可以免受開刀之苦。

而婦人的明理與冷靜，更讓我和媽媽萬分折服。她不抱怨也不生氣，對賣場隨行的員工表達感謝之後，就開始處理後續問題：聘請有經驗的看護、交代先生回家拿取平時服用的藥品和些許現金、吩咐小兒子租用能升降的病床擺放在家中、聯絡廠商量身訂做背架、委婉推掉近日與朋友的聚會，還禮貌周到地請我和媽媽包容她的疼痛哀號。

此外，因為她不肯讓遠在異鄉照顧中風岳母的大兒子來往奔波，所以還特別用視訊聯繫，並一再保證自己會乖乖配合醫生，好好請看護協助，快快恢復健康。

六天的日夜相處中，媽媽和婦人喜歡飯後一起坐在床沿看窗外的風景，並要我播放經典老歌讓她們隨之哼哼唱唱。最神奇的是，越南看護從頭到尾跟著唱了很多首台語歌，除了發音標準之外，音調與動作更是充滿韻味，逗得整間病房笑聲不斷。

當媽媽出院回家的那天早上，婦人依依不捨地留下聯絡方式，希望恢復健康後到家裡一起唱卡拉OK，媽媽微笑著回答：「有緣擱再相會，要保重喔！」

搭車回家的路上，媽媽沒有跟爸爸說左腳的恢復情況，談的都是與婦人、看護的相處點滴。坐在一旁的我暗自開心，媽媽的氣色好了很多，順應她的心意安排雙人病房，果然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