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掩飾我的出身,包括那清貧的小農之家、那放浪苦澀的青年歲月、那多風多雨的華岡上那所全台最高的學酖酖文化學院(大學)。
幾年前,院裡同仁推我參選院長,遴選委員會中一位校外委員放話說,文化畢業的,怎麼來這樣的國立研究型大學當院長?
文化畢業的,真那麼不值嗎?
大學時代,陳新雄老師教我文字、聲韻、訓詁;于大成老師教我詩經、淮南子;李殿魁老師教我中國文學史;張立齋老師教我文心雕龍;張夢機老師教我文選。
研究所時代,我修了林尹、高明、潘重規、金容華諸位老師的課。
我碩、博士論文的指導教授是黃永武老師。
課堂之外,隱身在山霧之中、悠緩行走在斜風細雨中的,包括創辦人張其昀先生、歷史學家黎東方先生、戲劇大師王生善先生、書法家史紫忱先生、法國文學專家胡品清先生等等,皆飽學之士。我一直以為那是一座寶山。
那一座具有優質且豐富藏書的大典館,更是。
我從大學時代就跟著李殿魁老師編字典,那一大本以《中文大辭典》為底所編成的《大學字典》,接著的《國民字典》,讓我紮實翻閱了古代經典文獻。我用壞了一本《大學字典》,最近回去一趟,學姊廖一瑾教授購贈一本新的,壞了的我仍捨不得丟,只因通過它,和山上是連在一塊的。
字典編纂處就在大典館的一樓。
我一九七二年到華岡的時候,文化學院已創辦了十年。當年我當然無法深入了解創辦人張其昀先生的出身,以及他辛苦耕耘華岡學園的歷程。現在我知道了,浙江鄞縣人張其昀出身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是柳詒徵、劉伯明、竺可楨等近代學術大師的高足,來台以後曾任教育部長,幾間重要大學的復校都是他促成的,其中包括我現在任職的中央大學。
我最近讀了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鳳鳴華岡酖酖張其昀傳》(二悾悾六),才知道錢穆先生當年在香港辦新亞書院,背後支撐的力量根本就是張其昀先生。
我同意作者王永太說的,台灣高校的格局是張其昀奠定下來的。
這樣一個教育家,他自己辦了一所以「中國文化」為名的高校,理想性不言可喻。我有幸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甚至於有一段時間也站在它的講台上。
然後我離開了。走出那重重的華岡山霧,我抬頭挺胸,無畏任何撲面而來的風雨。
親愛的朋友,你如何丈量我的母校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