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聆

「曾經有人問我，誰給我的生日禮物最好？我說是媽媽，因為媽媽送我一條命，到現在我還用著！」

母親節，女兒從加拿大傳來這樣一則訊息，還夾雜了很多愛心與飛吻的圖片，隔水隔山心卻相繫，也是一種慰藉。今年的母親節又剛好是護士節，更令我懷念叫我去學護理、當護士的母親。

雖然母親已經作古多年，當時的教導卻依然鮮活，所以我稍微改寫了一下：「曾經有人問我，誰給我的禮物最好？我說是媽媽，因為媽媽要我學護理，到現在我還用著！」

母親在山上長大，卻能嫁給鎮上當公務員（當是叫做「吃月薪」）的父親，在偏鄉是一種榮耀，尤其生孩子有產婆接生，更是無上的幸福；不像大阿姨是自己獨處房內，由婆婆隔著窗教她如何斷臍、如何紮臍帶，然後再入內提走一桶血水混雜的胎盤。

也許正是這些比對，讓母親認定了「護理」是神聖的專業，「產婆」是最偉大的職業。女中選讀理組時，我告訴母親，大專聯考醫、護、農三種職業，不是拿針頭，就是拿鋤頭。母親直笑說，那還是拿針頭好了。

雖然母親希望我當產婆，但是我在接過一個無腦兒的死胎後，就決心告別產科；之後，因在榮總值大夜班精神恍惚，更不得不就此告別臨床護理。後來考上高中護理老師，母親雖然有點失望，但是看我教得津津有味，樂在其中，也就釋懷了。

母親一連生了六個小孩，從來不曾有所埋怨。她說那時生孩子前，必須自己先將糞坑清理乾淨，再將儲水缸打滿井水，然後才能安心地躲在房間裡，準備生產育兒；現在的孕婦若遭受此種待遇，家人一定會遭網路起底圍剿。但也因為如此，她們那個時代的農村婦女，產程往往比較短，也容易生。

鄰居有對夫妻，先生患有侏儒症，太太常來找母親訴苦。矮古仔管錢嚴苛，有時母親還會教他太太如何省錢。首先，只帶可以花用的錢去市場，買豆芽、豆腐跟蛋，一個蛋可以加水、加醬油蒸成一大碗；還有，十一點半以後再去買菜會比較便宜等等。

有一次，那女人兩頰紅腫地哭訴：「矮古仔打我！」母親問她：「他那麼矮，怎麼打得到你？」「他會墊椅子打啊！」我當時心想，你可以跑啊！可是母親卻回她：「其實他也很可憐！難怪人家都說，妻賢夫禍少。」母親用智慧，化解了一場紛爭。

我後來才知道，有一些心境，需要經過時間的淬鍊。我從母親與鄰人的日常對話中，學會了現代人自以為高深的輔導理論及技巧。

後來，我去保母訓練班上課，母親第一個提醒我的是：「告訴他們，要喜歡小孩才來學習當保母，這種事勉強不得！」那時不覺得有何特別，現在看到這麼多虐嬰事件，才覺得母親還真是一語中的。

是的，有一種領悟，需要歲月的打磨。就像母親知道我不適合當產婆、走臨床，容許我換跑道，也常常以我為榮，告訴別人：「我的女兒是護理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