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在鄉村的餐廳,認識的主人不在店裡。招呼我的年輕女孩端秀大方,安排入座,推薦當地當令食材的早餐;我愉快接受。她到工作檯後,繫上圍裙,專注準備餐食,沖好咖啡,帶著笑容端來。她的神情和窗外風景一樣美麗。老闆回來,我連聲恭賀,到偏鄉開店,請到如此高水準店員。老闆腼腆笑了,向我介紹他的女友,就是正在洗杯子的店員。
類似場景,在訪問返鄉者的過程中,遇到多次。許多青年返鄉前,曾在外地、甚至海外工作,因為繼承家業、照顧父母或考慮年幼子女的成長環境,放棄事業回到鄉村,或落腳在另一塊並非家鄉的土地,重新開創事業。這些返鄉者,男性多於女性;他身旁經常有一位伴侶,可能是妻子、未婚妻或女朋友,陪伴著照顧家庭和打拚事業。
這幾年,媒體對返鄉青年興趣很高,經常成為受訪對象。無論返鄉的男性或女性青年,在很多動人的故事裡,都經歷過一番生涯選擇的掙扎。返鄉男性的另一半,雖然不是主動者,卻是背後的關鍵角色。
她們與主動選擇返鄉的女性不同,返鄉男性的另一半往往被動參與,但在過程中掌握主動,因為她們的諒解與支持,最終促成返鄉行動。這些陪同返鄉的女性,放棄原本的生活,告別自己的專業,來到陌生的地方,從事不曾接觸的工作。她們的付出很大,重要性卻被忽略。
返鄉青年有著豪情,甚至懷抱浪漫;但另一半也未必悲情。許多故事中的女性,在新的故鄉找到生活節奏,成為家庭和事業的發展棟梁。
攝影家鍾順龍是一個例子。因為媽媽退休,為了保存家族的炒花生手藝,他和太太梁郁倫商量,回鳳林老家賣花生。梁郁倫告別留學英國的藝術專業,放下令人羨慕的策展工作,向婆婆學炒花生;鍾順龍反而處理完台北的工作才回鄉,夫妻共創品牌「美好花生」。
鍾順龍有很多振興農村想法,希望藉由行銷花生改變家鄉;但不論天熱天冷、量多量少,守著爐火炒出漂亮花生、打響「美好花生」知名度的,是任勞任怨的梁郁倫。
日本學者增田寬也的著作《地方消滅》,深刻討論日本鄉村人口減少問題,其中年輕女性的人口比例和移動數量,是未來人口動態的關鍵指標。當然,增田寬也強調,不能要求女性結婚生子,但必須了解阻礙年輕女性返鄉留鄉、結婚生子的阻礙,設法排除,讓女性如願兼顧工作與懷養小孩。此外,他建議日本政府重視農村女性的生涯發展,例如支持女性創業、提升事業經營能力等,最終可能由女性來改革農業與農村。
農村婦女的重要,過去長期被忽視;在不比力氣、比創意和腦力的現代,情況不同了。面對鄉村人口外流、社會瓦解的現實困境,政府推動「地方創生」,但無論為了地方的社會或經濟發展,以及政策期待的增加鄉村人口,都必須更重視鄉村中的女性,不論返鄉青年、或返鄉青年的另一半。無論女性因為婚姻、愛情、事業或生活憧憬來到鄉村,對於家庭的穩定和鄉村發展,都有很大貢獻。
思考「地方創生」,不論從人口生育、創業興業或個人生涯的角度思考,都必須格外關懷鄉村裡的年輕女性,了解她們的需求。尤其返鄉者的另一半,她們是最被低估的「地方創生」隱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