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智強
據說這裡是歐洲人在北美最早的登陸地,依此推論,這裡也是北美的印地安人,長達二、三百年民族噩夢的開始,或許正因如此,這兒的海風,在呼嘯中,聽起來如此悲沉。
一早告別巴拿馬城,我們繼續二萬公里北美長征最後四分之一的旅程,往六百公里外的紐奧良出發。我們選擇沿著墨西哥灣的30號道濱海公路輕鬆上路,沿途碧海藍天,馬路兩旁許多色彩繽紛的小屋映入眼簾,彷彿進入彩色的童話世界;我們還特地在中途停車,尋了一間法式風味的咖啡館,坐在面向大海的廊道,喝了杯香醇的拿鐵。在攝氏二十二度氣溫裡,海風迎面吹來,只覺身心靈徹底解放。
我有種錯覺,北美的春天,肯定是從這墨西哥灣不知名的海邊登陸。
車行轉98號公路,經德斯坦、華爾頓堡灘,我們來到聖羅莎島,這是一個四十英哩長的狹長小島,位於美國佛羅里達州的西邊,距阿拉巴馬州邊界僅五十公里,這裡受到國家保護,不允許商業開發,因此我們得窺最原始的海岸線。那是一片純白潔淨的海灘,驚濤拍岸,天闊雲低,我們忍不住停下車,在獵獵呼嘯的海風中,走到海浪撲岸處,貪婪呼吸著海邊原始的空氣,據說這裡是歐洲人在北美最早的登陸地,依此推論,這裡也是北美的印地安人,長達二、三百年民族噩夢的開始,或許正因如此,這兒的海風,在呼嘯中,聽起來如此悲沉。
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一種叫「和平」的東西,恐怕必須等到上帝將人性中的貪婪,徹底除去。
在這片海灘流連佇足許久,直到老哥提醒,方才依依不捨上車,往紐奧良前進。
在前往紐奧良的車程上,我開始回想著這趟二萬公里的北美自駕行,拜無遠弗屆的網路連線,以及臉書剛剛啟用的直播功能之賜,我得以隨時將旅途的所見所聞,或者演講現況,貼上臉書,與關心我的好朋友,在第一時間分享。這些未曾謀面的朋友們,總是即時留言表達他們的關心與問候,或者提供他們在美國旅行、居住的經驗,提醒我許多應該注意的事項,諸如各州高速公路各種收費方式、風雪中行駛注意事項、各市城區道路的特別規定、交通警察臨檢或取締應對方法、規畫路徑上的各個景區等等,不一而足,讓我這次的旅程,減省了許多行路風險,點點滴滴,我總是充滿感激。
在美國哈佛長達一年的沉澱之後,我突發奇想,用遶行北美一圈自駕壯遊的方式,在長達二萬公里的路途中,總結我人生中一段跌宕起伏最為劇烈的生命旅程。近三年間,日以繼夜,我透過文字書寫,時時刻刻記錄過往經歷與情景感懷,我甚至只花短短一年的時間,完成十萬字的長篇魔幻小說《荒謬獸》,透過「天行健」這個悲劇主角,傾瀉對人世滿懷的悲憤與不平,並企圖在虛構的故事裡,掃妖除魔,廓清世界,然而,這個現實的世界,依然無動於衷。
至今想來,卻為我長久想寫一部長篇小說的人生心願,終於如願完成。
從這些在艱辛磨難中收穫的豐美果實,愈令我開始回頭感謝那些曾經用盡諸般手段要將我推落懸崖、打入地獄的人,他們極端的惡意,化為我豐富人生的最佳養分,我也不免想起東野圭吾在他小說《惡意》中的一段話:「令他害怕的,並非暴力本身,而是那些討厭自己的人所散發的負面能量。他從來沒有想過,在這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惡意存在!」
這真是一段身處極端暗黑勢力中,驚險度過的恐怖經歷,但也同時砥勵了心志,鍛練了意念,於是某天心血來潮,有一句話突然從腦海跳脫出來:「理念是路,堅持者強。」
「理念是路,堅持者強」,成為我今後人生的座右銘。
曾有一位未曾謀面,但長期追蹤我社群網站的網友留言問我:「你雖是政治人,卻更具文人情懷啊!你似乎始終掙扎於理想和現實之間,因此覺得你的人生感慨,在文字的分量上,往往勝於對時事的針砭。」
我反覆咀嚼著這段話,認真省思過往這幾年來的人生歷程,往往走到山窮水盡之處,心境轉個彎,又是柳暗花明,我於是把因她的問話而得的感悟回覆給她:「人的一生,不就是活在夢與醒之間?」
是的!我也同時明白了,我們在醒時架構世界,又在夢裡解構世界,是耶?非耶?等待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