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拔元帥與小遊客(1) 文/石德華 |2018.10.09 語音朗讀 4399觀看次 字級 大 中 小 馬公金龜頭砲台遺址。 圖/石德華 不同軍服的公仔說明建築物的年代,此為清代指揮所。 圖/石德華 位於馬公民生路民族路交口的清法戰爭紀念碑。 圖/石德華 馬公金龜頭砲台穹隆式兵房。圖/石德華 文/石德華 這敵將,上岸過台灣基隆,最後死在澎湖媽宮(今馬公),人不親土親,這讓我想多知道他一些,比如他會是怎樣的人…… 1 教歷史的朋友回答我:「通常我們對敵將著墨不多。」 我去澎湖馬公七、八趟,路過觀音亭數十次,好幾次在民生路民族路交口的全家便利商店買水、喝咖啡,都不曾知道,就有一位赫赫敵將的紀念碑。 我很喜歡站在馬公中正路頭,看眼下一條繁榮市街陡坡通向街底的大海;日常很近,框著夢想長長的,直直的,溜到港口貼向晶藍海洋,翻波濺浪一整個就揚開了去。多像一個人的生命史。 我哪知道,站在那兒,我右手邊就有一片比海還深廣的,許多生命累積成的近代大歷史。 問的是法將孤拔(Anatole-Amédée -Prosper Courbet 1827─1885年)。 2 作為敵將,你不得不承認這名字譯音得太成功了,不僅顯得苛刻寡恩,且令人圖象記憶,我身邊朋友,我不信他們記得清法戰爭,但人人都說:「我知道,這名字在歷史課本有讀過。」 這敵將,上岸過台灣基隆,最後死在澎湖媽宮(今馬公),人不親土親,這讓我想多知道他一些,比如他會是怎樣的人。我常住的飯店在馬公港邊,當年法軍幾處登陸點之一,就是這媽宮港,港灣西南海岬的金龜頭砲台,曾是澎湖廳火力最強大的砲台,於清法戰爭中被摧毀,戰後再重建,歷經清朝、日治、民國,百餘年來都是扼守馬公內港的第一線,有「天南鎖鑰」之稱。砲座、穹隆式兵房、坑道、甬道、土垣、冷卻砲管拭布的水坑,都為戰爭歷史留下清晰的紀實。 國定古蹟金龜頭砲台於二○一六年四月正式開放,不知這坑道、那碉堡是屬於哪個年代的建築?只消看其中真人大小的公仔駐軍,是清軍、日軍、國軍就一目瞭然了。 3 清法戰爭背後的政治交涉很多,自從我讀了我朋友借我的一疊歷史書,還真怕一說就會三天三夜。西方工業革命與中國慢嘟嘟夜行船,法國皇帝拿破崙三世熱衷於擴展東方殖民政策,兩國為越南(安南)宗主權的爭奪,為了台灣北部那「灰黑,氣味如硝礦,可代薪燄,甚烈」的上好煤礦,為了取得和中國北京談判的籌碼……這全數相加相乘還不只,簡單一句就是,台灣好。 不從葡萄牙人驚豔的「福爾摩沙美麗之島」說起了,珍珠港事變後,張愛玲從香港回上海,在一個初夏輕陰的下午,乘船經過南台灣,遠遠望見淡靄中,國畫一般淺翠綠欹斜秀削的山峰,也寫過她「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沒敢走開一步,怕錯過了,知道這輩子不會再看見更美的風景了。」我最愛讀的,是當初清朝考慮放棄台灣,水師提督施琅力保台灣〈恭陳台灣棄留疏〉中對台灣的形容:「備見沃野膏土,實為肥饒之區、險阻之域。」擬而為人,不就是又富美、又能幹、又超會護衛家園?假若拋棄台灣,施琅老早預言了,很多人無論多遠都會趕來搶,台灣「不歸於番,不歸於賊,則必歸於外國。」 果真寇自外來,比內亂還嚴重,荷蘭、西班牙、英國、法國、日本。治台官吏藍鼎元也說過,因為台灣海外天險,最利墾闢,「利之所在,人所必趨。」 清法戰爭的戰場有越南、中國東南沿海西南邊境、台灣及澎湖。法將孤拔率領的遠東艦隊,於閩江戰役殲滅清朝福建水師、南洋艦隊後,一八八四年八月至一八八五年六月間,法軍與清軍在台灣北部與澎湖,發生過幾場戰爭,如基隆戰役、淡水戰役、澎湖戰役。因敵方是法蘭西,這些戰役總稱為「西仔反戰役」。 清法戰爭中有一段不戰的戰叫封鎖,封鎖線最長時期,從蘇澳、基隆、直到南岬(鵝鑾鼻),法軍共動用三十五艘軍艦形成長鍊,封鎖台灣全島;清法戰爭中也有一段被稱做不敗而敗,影響中國歷史的戰役叫鎮南關大捷。已告老還鄉的六十八歲老將馮子材,重被起用,赴西南邊境指揮與法軍的戰事,他於鎮南關築長牆、挖深壕、用戰術,一八八五年三月二十四日,法軍猛烈砲擊高牆,馮子才與二子身先士卒,以帕裹首、草鞋,大呼躍出牆垣衝向敵陣,持長矛行肉搏戰,將士受感召士氣激昂,大破法軍,五日後收復諒山,一路追擊,整個扭轉了清法戰局。 法國這場大敗仗使內部矛盾激化,總理茹費里為此引疚下台,但戰勝國並未乘勝追擊,前線被下詔罷戰、撤兵,與戰敗國於六月九日重新談判,訂下沒獲任何利益且有所退讓的〈中法新約〉,兩國重開貿易,法軍從澎湖撤兵,停止對台灣的封鎖,清朝從越南撤兵,中國失去一千年來的藩屬國,越南從此成為法國的殖民地。就光憑這二件事,你完全可以窺見或想像,清法戰爭充滿戲劇性過程的波譎雲詭。 我讀清法戰爭,的確第一次正視海戰的慘烈,血肉模糊火燒水淹的砲戰、魚雷之後,緊接著是慘烈的登陸戰、肉搏戰,還有氣候、水深、險風、惡浪等巨大天敵,一下船登岸,成則矣,敗,回路艱難,受傷的人哀嚎著浪湧中被繩索晃盪吊拉上船。「陸患有形,海之藪奸莫測」,當年施琅以此強調台灣海島地形的要勢,其實也說中了海戰凶險的深不可測。 四邊除了大海仍是大海,日夜顛簸湧動,無岸、無際,那麼,切一個挑高角度來看,每一艘船艦不就無異於一座孤島,孤絕,無靠。船上的人,是不是一定要有比一般人更堅定的什麼,如錨的深抓嵌入海床,才足以去對抗那四邊除了大海,仍是大海的大海? 前一篇文章 【閃文集】沙龍 下一篇文章 【9-10月主題徵文──秋日】秋之感懷 熱門新聞 01白袍計畫2024.04.1902【時光重逢】 玉蘭花的香氣2024.04.1903社論 失敗教改,如何挽救2024.04.1804政院人事長蘇俊榮 讚歎佛光山弘法國際化2024.04.1905人間佛教研究選題論證會 青年學者關注佛教文化傳承2024.04.1806【悅讀人生】懷念故友2024.04.1907截肢足球員 單腳踢出一片天2024.04.1908【影中人生】《周處除三害》 所有教養要從小做起2024.04.2009【小品人間】 後路2024.04.1910【院線片】《日安,朵朵》 創傷療癒 思索孤獨的人生課題2024.04.20 訂閱電子報 台北市 天氣預報 台灣一週天氣預報 相關報導 【王文靜看世界】太上皇特別多的朝代──二張皇椅的故事【閃文集】烈火與寒冰【山村生活】霧來去無聲 【詩】詠佛館白玉蝶【時光重逢】 玉蘭花的香氣【十步芳草】這就是,我的人蔘 作者其他文章在後設相允——序《說好的》之間【小貓散步】剛剛好我在故事的森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