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陽明自己練習靜坐與導引良久,又有一番領悟:「這只是簸弄精神,並不是真正的智慧。」就放棄對前知的執著。但他在陽明洞內練習靜坐與導引,逐漸產生遠離紅塵俗世的想法,然而祖母岑氏與父親王華的親情令他牽掛不已,這兩種念頭因循未決,令他產生煩惱。
再繼續靜坐與導引一陣子,他又領悟到:「親情的念頭生於孩提即有,這種念頭說要放下,豈不是要人斷滅種性嗎?」當他領悟至此,就覺得應該要下山了。翌年(弘治16年,1503),他32歲,來到杭州繼續養病,看著西湖與錢塘江周圍風景如畫,想到不同時期這裡的父母官對杭州做出各種美學與工程結合的建設,對人間又有一番體會,再度希望經世濟民。
時人都在風傳陽明有道教祈雨的法術,紹興佟姓太守(咱不曉其名)特別派人來跟他請教如何祈雨,陽明不得已撰寫〈答佟太守求雨〉這篇文章,裡面並不否認某些特異的方術家或許光是寫符咒引符水就能獲雨。
陽明在文中說:「然彼皆有高潔不汙之操,特立堅忍之心。雖其所為不必合於中道,而亦有以異於尋常,是以或能致此。」重點是這些人有著很純淨的情操,意志很堅忍,才會有「異於尋常」的能耐,並不是他的符咒與符水的緣故。
陽明覺得發生旱災,作為父母官,主事的重點不應該著重在操作方術,更應該著重於如何漸減飲食、撤掉音樂、重審獄案、減輕稅收、整理祭祀與查問民生……把旱災的發生當作自己的罪過,立即開庫賑濟需要幫忙的人,替百姓跟山川社稷普遍請告,這纔會有叩天求雨的祭典,接著還會書寫省察引咎自責的祭文,再做禱告,請上天能給自己改過的機會。並且,有德者的祈禱,並不在於對神乞靈祝願的時候,而在於日常生活操持的奮勉,故該文說:「蓋君子之禱,不在於對越祈祝之際,而在於日用操存之先。」
陽明覺得人如重視「日用操存」這些具體層面的落實,自然最終會獲得「天人交感」,而不是藉由什麼繁複的儀軌來祝禱,這是典型的儒家態度。陽明寫完這篇文章,除鼓勵佟姓太守要注意實際的民生外,還幫忙祈雨,再寫〈南鎮禱雨文〉,可見他並不反對祈雨這件事情本身,而只是特別強調人要認清本末關係,心誠才能真正應驗。
從陽明對神仙這類事情已然流露的態度,可看出冥契主義(mysticism)與神祕主義(occultism)的關鍵差異,前者重視如何提高自身涵養的道術,後者重視如何獲得神靈降福的法術,兩者對待天人關係顯然有巨大不同。
陽明還是流連在杭州的南屏寺與虎跑寺這些古剎,到處探訪高人。聽說有位禪宗高僧已坐關三年,兩眼閉目、閉唇不說,大家都覺得奇異,陽明興起一探究竟,看見這禪僧的模樣,他已不再是修行的吳下阿蒙,立刻心中了然,大聲喝叱說:「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什麼!終日眼睜睜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