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福天爺爺與其書畫創作 圖/易品沁
鐘福天爺爺與其書畫創作 圖/易品沁
文/易品沁
我與鍾爺爺開始的緣分說來有那麼點超脫塵俗的意味,恍若一位蓄有灰白鬚髯的老人翩然自山巒間雲霧走來,仙風怡人拂我臉面。與老人交會的片晌,一時的人間天上。忽自心底湧現:「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自無量劫來的貪愛、見取,於是生、死輾轉,還復而來。老人彷彿可自在了會我意,平白拈來一紙書有《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墨寶贈我。
一米五長的宣紙,其間草書字與字相續不絕,狂狷且充塞天宇靈秀之氣,即使付諸人間所有最美好文字也不及它的骨幹分毫;如是心眼粗濁之蔽欲觀西方淨土,總遮翳了層層霧靄而非趣入其中神妙自在的堂奧。若非「緣」字,相逢不相識的二者,我何故得如許厚贈!
縱然一切悉皆若夢,窗闥交映著桌上的那一席字,以及他文字所帶給我關於美的撼動,不斷在我心底漾起層層疊疊漣漪,此是緣起。
其後,我們就在書本借閱往來之中,開始忘年的友誼。當然還有一個美好的、自始至終都未戳破的「誤會」,也就是鍾爺爺以為我想學書法,所以時常向他請益。
已屆九旬耄耋之齡的他,幾年前的中風導致他行動有些微不便,雙手不住抖顫早已封筆;然我見他看人的雙瞳猶自銳利,有股攝人的力道。每次見我,他總微微佝僂,推著輪椅運來幾本書給我。他深切牢記我讀畢他書法藝術集後所產生的種種疑問,於是悉心為我準備了所有有關當代水墨畫家作品集、篆刻集、各國文字起源、甲骨文專論等書。
鍾爺爺說創作之始必得多看、多觀察、多臨摹,最後也就是型塑自我的風格。他真的幾乎將他的畢生絕學,以口頭傾囊相授與我;而我一直試圖從和他互動,無論是想自他書裡或其言談裡爬梳,至今依舊孑然一身的他,如何能一生單純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即使不求回報,也不因順境、逆境(白色恐怖受難者,在綠島蹲十年苦牢,出獄時已不被接受回歸教職工作),依舊樂在其中、不改其志?
以上這些已經不是那麼容易的了,他猶讓我看見個人所擁有的天賦,遑論是如天高的天賦,或者小至一般才氣,無論是透過災害、疾病或年老,到頭來天還是被收了去;然而在擁有一切,又頓失所有後,依舊保持著平常心!
後來從鍾爺爺的身上,我體會到那股真瀟灑,尤其是在我洞悉鍾爺爺背後那片無盡的千山萬水之後,原來瀟灑是極為難能可貴的心靈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