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熙
人群之中,我不禁鼻酸哽咽、紅了眼眶,多麼希望小眷村裡的母親和老媽媽,此時此景能和我一起,仰望著大佛,觀賞煙火,感染「年」的氣息。
每一年的農曆新年,佛光山上張燈結綵,煙火炫麗,來自世界各國的人,莫不裝滿祝福,帶走幸福。對我,卻是掙扎與猶豫的開始。
過年時,佛光山上上下下都會簽工作,支援行堂、典座、環保、交通、殿堂等等,身為佛光山一分子,都應該回山與大眾一起,為這個大家庭付出一分心力。
此時,心裡不免浮現花蓮獨居的老母親,一個人吃年夜飯、看電視的身影,尤其父親往生後,母親更顯孤寂。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為了把握新年短暫不出報的四天,這些年來我先從台北到花蓮月光寺,支援初一的禮千佛法會後,藉此返家看母親,陪她吃飯,初二趕回佛光山,初三返北,初四上工,奔波環島,做個旅人。過年期間,花東車票一向難買,也許受菩薩眷顧,我總能順利完成。
俗家在花蓮鄉下,一處坐落在鳳凰山下的小眷村,父親說當年一起退伍的軍眷,大家合資蓋了一排小樓房,鄰居多為客家人。小眷村裡有各種外省姓氏,如韋、熊、沈、宋、崔、歐等等。
每戶幾乎都生三個到五個孩子,人數最多時小眷村裡充滿了笑聲、打罵聲、哭鬧聲,相當熱鬧。尤其,外省二代的女孩都長得相當標致,眷村裡就出了好幾位美女姐姐,經常吸引許多追求者前來。
隨著人口外移,老人凋零,小眷村裡逐漸沉默,取而代之的是老病死的逼迫和孤獨的心情。
幾年前返家時,母親要我去探望隔壁的老媽媽,說她已經病了一陣子,早晨都沒出來散步運動,兒女回來看過幾次,也不見起色。
老媽媽年輕時,留著一頭長髮,非常愛漂亮,當年染髮還不流行,只要一長出白頭髮,就找我去幫忙拔除,不願留下年華逝去的痕跡。
老媽媽已不似當年,如今神情無主,緊握我的雙手。說她頭痛、心痛,全身無力,要我別走,好好陪她說說話。我憂心的轉過身,老媽媽的媳婦和我說:「都檢查了,醫生說身體沒病,是心病。」
「心病?」我問。
「老媽媽一個人在家,以前都不要我們回來,現在反倒害怕孤單寂寞。希望兒女、孫子回來看她,於是就生病了。我們盡量回來,但要上班上學,沒辦法一直陪伴呀!」媳婦說。
老媽媽握著我的雙手,不願放下,就像當年不讓時光帶走她的黑髮般,也不願家人從她身邊離開。
我感受到,老年人的孤單,他們內心需要愛與關懷,卻說不出口,只能像孩子般,藉由生病理由,來換取短暫的天倫。
母親和老媽媽又不同,她假牙壞了許久,難以進食,卻從不來電訴苦,直到我回去,才主動央求協助。然而,她們內心希望有人在身邊的渴望,卻是相同的。
揮別煙雨濛濛的淒清小鎮,當晚趕回佛光山,入夜後人潮愈多,近千人穿著各國服飾,手提花燈,口唱歌曲,從佛光山大雄寶殿提燈到佛館,人潮集中後,佛館施放環館煙火秀。
六百秒的煙火,隨著交響樂的節奏,從大佛身後起頭,環繞八塔,拉起橢圓形帷幕,五彩繽紛,宛如極樂世界,人們發出陣陣驚呼和歡愉的笑聲。
人群之中,我不禁鼻酸哽咽、紅了眼眶,多麼希望小眷村裡的母親和老媽媽,此時此景能和我一起,仰望著大佛,觀賞煙火,感染「年」的氣息。
佛經說,娑婆世界的人是苦樂參半,苦而後樂,樂中有苦,也許就這番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