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佩梅

人到中年，反倒重新綻放青春時獨有的純稚期待，天天興奮地嚷嚷著：「我要參加同學會了！」

這是我繼國小、大學後，意外成立的高中同學會。回想起竹女那段白衣黑裙的日子，眼裡只有課本和分數，而我在那強大的升學壓力下，似乎只在意聯考，同學只是森林中和我一同唱歌的鳥兒，要辨識她們的形貌、個性，比叫我撐竿跳還難。但為了重新拾回過往，甚至重塑彼此情誼，我不再退縮！

這次，我們選擇到一位退休後在雙溪那片綠意豐盈、人煙稀少處蓋農莊的同學家裡。一行十人，從夕陽橙紅聊到夜色墨黑，我們仍在露台上，就著星子，繼續填補三十三年來的空白……

拿起畢業紀念冊，一一指認：這是和藹認真的班導，當時忍著視網膜剝離之苦，每日仍到校與我們分享《詩經》的溫柔敦厚、《楚辭》的款款深情；將我們視如己出的英文老師，除了講授文學的奧義，用清朗的聲線朗誦英文，更常分享他到世界各國旅行的奇特經驗；幽默風趣的數學老師，那標準的地中海髮型及低沉富磁性的嗓音，是我永遠無法理解的排列組合……

聊起當時最讓人膽顫心驚的音樂課，老師以高規格教導我們樂理、節拍與和弦，然而音痴的我們，連是哪一種鳥鳴都無法辨識，更遑論群鳥啁啾的旋律。原來，在十八歲的年紀，比三角函數與機率更可怕的，是耳聰的我們，銜著有耳無音的恐懼。

接著，分享每個人從高中畢業後的點點滴滴。談起情場上陷入泥淖，一腳剛爬起，一腳又陷入深淵；在職場上，因為抓不穩執轡的韁繩，慘遭老闆甚至同事狠狠羞辱……一段段化危機為轉機的艱辛與喜悅，雖然來不及參與，但因為敞開的胸懷，讓我們的生命有了新的連結。

想起高中時，我們班為了拚得榮譽競賽冠軍，每個月檢查頭髮時，為使全班一次過關，寧願將學校原本規定的耳下一公分長度，硬生生提高到耳齊；運動會時，全班放學後自動留下來，練習接力賽跑並製作啦啦隊的道具，那美麗的花環戴在頭上的模樣、全班扯破嗓子為同學們賣力加油的影像，此刻彷彿在眼前清晰浮現……

這三十三年來，我們在四方一隅，各懷心事、在塵世拚博，有如旭日東升前的等待，屏息凝神地期待今晚：星空下，就著涼風習習，在一方圓桌前傾吐心聲，找到彼此。此後，前方的路雖仍有顛簸，但因為一雙雙緊握的手，讓我們不再畏懼。特地從日本回來的同學說：「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關卡，到我家來，一定住到讓你開心再回去！」

我們承諾，此後的每一天，要讓舒心自在住進每個人的心窩，延續我們的班魂，在紅塵滾滾的喧騰裡，保持一分恬淡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