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充滿笑話。所謂笑話,是因某些行徑的可笑;有些笑話,顧名思義,是有趣的經驗或是故事,引發聽者的趣味與笑聲。前者,是人生的荒謬,後者是生活的佐味,但有時,說笑話本身就是一個大笑話。
生活枯燥,日子陷於重複,語言變成重要的滑潤劑。一個人能吸引他人與之親近,有時是因為令人歡喜的個性,有時是因為妙趣橫生的言談。言語經常對應個性與行徑。言語的「有味」,大都來自於人品的「有料」。
經驗中,自以為是的個性,言語大都如沒完沒了的梅雨。說話內容一個串連另一個題旨,說話者自我獨語,甚至是被自己的語音所催眠。由於是獨語,聽眾只是一片朦朧的臉孔。面對這樣的臉孔,再平凡的道理,都如數家珍娓娓道來,自以為是人生的創見;再平常的經驗,必然加上前言後語,而編織成故事與情節。說話者最忌諱的是,這些臉孔突然闖出一個輪廓分明的五官,打斷他言語綿綿不絕的春雨,弄亂了地面積水映照自我的影像。
這些人有一些自我展示的圖騰。不一定是大人物,但自以為是大人物。在一個公司裡,可能不是董事長、總經理,而是某個單位主管或是人事主任。在一所大學裡,不是校長,可能是教務長更可能是主任秘書。
當然,以上所述的,是對他所謂的「下屬」的講話方式,當他面對上司,則經常是一副堆滿笑臉的「沉默」。
當然,當領導人物有魄力掏空國庫,掏空公司或是學校資產的時候,他也可能有如此壟斷式的言談。語言是人性的一面鏡子。
假如這樣的人講笑話,那將是非常殘忍的景象,因為語言會讓說話者長出一個角,露出一條尾巴。想像獨語式的笑話是什麼樣貌?一種不斷的抄襲與複製。由於是我執的獨語,試圖藉由笑話讓個性多采多姿的言語,是添加整瓶味精的一道菜,聽了吃了哭笑不得。最尷尬的是,這些笑話聽者大都早已耳熟能詳,但他總自信在座的只有他有聽過這個笑話的博學與機緣,說話者甚至有瞬間的幻覺,以為這個笑話是自己的獨創。
重複的笑話,讓人想起馬克吐溫在〈如何說故事〉一文裡,所描述的景觀:「講滑稽故事的人預先就宣稱要講一個他聽過最好笑的故事,他以最急切的歡喜心講故事,講完後,是第一個發聲大笑的人。有時講得好,他會樂於重複故事的關鍵點,然後環顧四周的臉孔,來收集掌聲,然後把故事又重複一遍。那種樣子,真令人感到可悲。」
真正可悲的是,意圖凸顯自我的重要性,卻讓自我的語言映照成小丑。更令人可悲與無奈的是,大部分人必須扮演小丑,去聆聽小丑式的笑話。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