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筱威

無論何種類型的書籍，帶有懸疑成分的鋪陳方式總是特別吸引讀者，來自波蘭的繪本作家尤安娜．康哲友（Joanna Concejo），便在《沒有名字的老人》裡，精采示範了這項技巧。

故事一開始，文字就直白地描述這是個極其普通的社區，住著一個很不起眼的老人。然而，圖像裡，無論是老人盛滿雲朵的咖啡杯，或身體比例微妙、隨身物件奇特的居民，處處透露著不尋常，甚至老人的完整面貌，都要過了全書三分之一篇幅才出現。

扉頁和內頁多處牆壁上的照片，顯示老人不是一個沒有來歷的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成了一個沒有名字的人，沒有人注意他。為什麼需要注意他呢？白天，老人其實沒做什麼特別的事：看報紙、吃飯、洗碗、洗衣服、澆花……。在「一個人吃飯」這頁，桌上的巨大朝鮮薊是個意象豐富的選擇：一方面，這是一種吃起來很花時間的食物（整顆花苞煮熟之後一瓣瓣剝食苞片，再吃花托的嫩芯），正好呼應無名老人的無所事事；另一方面，也象徵老人的真實面貌隱藏在一層層平凡無奇的行為之下。

讓人看不透的天才

但這位Mr. Nobody不知名的小人物還是有信箱的，他確實收到了信，書裡也可見到許多信封的蹤影。那麼誰會寫信給他呢？不斷出現的雲朵，暗示了他與天空的關係。原來，每到晚上整個社區進入夢鄉、一片寂靜之後，老人才開始神祕而重要的工作：製作天空裡真正的星星。夜晚會向他訂製全新的星星，用來替換已經黯淡的那些。

終於揭示老人身分的這個跨頁，作者以滿版的緬梔花代替具象的星。不但表達老人製作的星有著不同的模樣，而且他們是有生命的，會萎謝會消逝，暗示了最後的結局。讀到這裡再回頭看看老人造星的廚房外，牆上姿態各異的奇特花朵，或許是老人過去製成的作品，也可能是他的靈感來源；而兩幅掛畫分別代表忠誠使者的鴿子與代表巫師神祕力量的貓，提供了更多層次的線索。

令人莞爾的是，作者隨後給了老人一個正面半身像，與《蒙娜麗莎》幾乎一模一樣的構圖、背景、姿勢和表情。這頁的文字寫著：「他是唯一懂得古法造星的人。」配上造星時老人手中拿著的，像是結合磨豆機與星象儀的神祕機器，似乎比喻老人就像達文西一樣，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天才，傳遞天機的人物。

老人形象立體豐富

出版社在書籍簡介裡的描述：老人擅於自處與奉獻、心中有愛、溫柔且敦厚等等，其實沒有引起我太多共鳴。讀完《沒有名字的老人》，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徐四金筆下走個不停的夏先生，他和老人一樣，是一個孤獨的謎。不過夏先生的逝去至少還有一名目擊者，且在他心上留下難以平靜的，關於生命這巨大課題的漣漪，可老人的消失卻沒人注意，即使這個世界再也不同……

康哲友以細緻而隱晦的筆觸堆疊訊息、營造氣氛，讓老人的形象立體而豐富，作品更引人入勝、餘韻無窮。讚歎之餘，也看到屬於成人的繪本可以有如此繁複多采的呈現，令我們對紙本閱讀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