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家華
我感激自己小時候所居住的鄉下環境仍是潔淨的,對於那座以「楓樹」為名之「村」,很幸運的,讓我在她最美的時候居住在她丘陵與溪畔的田園懷抱裡,仍常能見得種種野生健壯的魚、蝦、蟹;在觀魚養魚的閒情逸趣之餘,也曾為魚兒寫下一首憐憫的作品:「魚兒水中自由游,風吹雨打荷下休;雨過天晴樂四處,只是漁夫擾牠愁。」
其中的「漁夫」,他如「鏢」、「叉」、「槍」」,再如「鉤」、「網」、「罩」、「電」、「藥」等,那些用來捕魚的相關工具也概括在內,因為同樣皆會威脅到魚兒的生存或族群永續!
這一首兒時的即興之作,隨手揮就;若真有「前世記憶」,那麼,這分寫詩能力亦是其來有自,乃修成之前的一門功課?也可能是獲益於家族血緣遺傳?總之,蓋首先幸得「先天」之助益。此舊作已陪伴我大半輩子,手繪個簡單的配圖,儘管幾度流離輾轉,由舊課本的書頁空白處憑記憶再謄寫到新課本裡去,繼續伴著我,是自己給自己的一種心靈寄託,在日記本上也是如此;於平常裡它看似佚失了,實則一直都在,且已是心頭上的一種深沉烙印!
那時候的我,也曾貪享過釣魚之歡,一竿在手樂無窮;但那種私趣啊,實是建築在他者的痛苦上,也是一種虛幻的掌握生死的優越感!鄉野環境的落葉枯枝多,滋養了繁蟲,蚯蚓是天然方便的釣餌,於草根旁或沃壤中極易掘得;撕裂一段,貫於線鉤上以行垂釣之事,斯亦殺生之舉也;日後學得蚯蚓有再生之能力,遂權宜的僅取其身一小截,大部分仍回埋於其穴裡,以土掩之有如敷其傷口,給予一條復元之活路。
隨著年齡增長,我也漸能感同身受的去體會那些出水之魚的痛楚:於驚嚇中離開了自己適合生存的水世界,不再能夠隨波共舞、與藻同宿、逐穴而居,著陸後被剝奪掉呼吸的基本權利,終致鰓萎鰭靡命亡矣!
葷食者屢陷於此種「天人交戰」的掙扎中,既憫恤生靈所受的屠宰之苦,為了果腹以安飽,卻又暫時不得不吞食其血肉,尚且無法習慣全程茹素的食齋生活!但對於那些同樣不得不求生存、卻為了我的溫飽而犧牲掉生命的水生的血肉之軀,至少總該抱持著感恩之心吧!因為人在世上,正常來說應當是,活得愈老,心懷愈是慈柔才是啊:「慧苗萌青智漸開,離鄉素心總未改;歷事愈多懷愈柔,苦眾所苦慈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