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美玲

恐懼和貪婪的背後還有什麼？

你願意一層一層攤開、面對，

然後痛下狠手對自己開刀嗎？

前陣子大陸人士徐曉東在國內當眾打趴了幾位太極高手之後，聲稱要渡海來台踢館打假，挑戰拳術名家是否有真功夫，一時沸沸揚揚，各種看法評論紛紛登場。張老師在課堂上也再次強調，冷兵器時代結束，再怎麼玄乎其技的武術，都無法與各種日新月異的高科技武器對決；所以真功夫是打自己，是「止戈為武」，「每一拳都打向生命的痛處」。

就好像電影《一代宗師》總結大江南北各門派武術精要，有三個面向——「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可謂把中國身體哲學講到淋漓盡致了。然而，話說起來漂亮動聽，若要有真實的力量，那就是一生老老實實、不欺人更不自欺的實踐。

就說最基本的打底功夫「見自己」吧！你能不能在每個不自覺的言語行動中，看見自己的問題呢？練功的人從身體下手，你的肩頸僵硬，意味著你長時間處在名利權情欲食睡的競逐之中，日夜不得安穩。等到你慢慢鬆開身體，心的問題緊接著就浮顯出來，你開始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恐懼、貪婪。但恐懼和貪婪的背後還有什麼？你願意一層一層攤開、面對，然後痛下狠手對自己開刀嗎？

我在同學的群組討論時，「自以為是」地想要把話題導入日常生活實踐的經驗分享，同學一直繞彎子東閃西閃，我便窮追不捨，還自以為輕鬆地逼到人家無路可退。其實，對話進行到一半時，我便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不太平靜了，一種高亢的波動讓我不得不宣洩出來。而就在我剛剛宣洩完畢，還有點餘波在心裡迴盪時，老師說話了，一針見血地輕輕點了一下，我登時就明白了，一股發自心底的慚愧、懊惱，油然而生。

老師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在課堂上又當眾把我狠狠說了一頓，我的眼淚嘩哩嘩啦地流個不停，但心裡某個不曾覺知到的角落，卻一層一層地鬆開了，幾十年自以為是的價值、信念，也漸漸產生鬆動；於是，沒什麼事情非怎麼樣不可，也沒什麼人不可親不可愛，走在街上，擦肩而過的每個人，喜怒哀樂愛惡欲都在臉上，每一個人都是我自己。

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說得多麼豪氣浪漫！一輩子爬爬摸摸，說不定連邊都摸不到。《一代宗師》的女主角說自己已經能夠「見自己」、「見天地」，卻還未能「見眾生」，在我看來，那是因為還未能真正透徹地見到自己；若能真正見到自己，也就見到天地眾生了。

只是，路還很長，一步一步，還得精進不懈，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