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多年之後重訪沙田,火車站前幾個商場依舊人聲鼎沸。我試著在這裡尋找書肆。我的記憶全不可靠了,只能靠著商店資訊,終分別在不同層樓找到商務印書館和大眾書局。
我的收穫可能有限。以前總愛在銅鑼灣找住的,商務本店就在那兒,走一點路可以到中華,乘地鐵幾站可以到三聯,這一次都不能去了,只能趁著等著要到機場的兩個小時空檔,試著訪書。我一方面要找學生要的劉以鬯,另一方面我將在這裡尋覓我的老友盧瑋鑾教授的新書,我知道,這有如在眾華競放中去尋一朵青蓮;一進偌大的書店,我立即抵達文學一角,劉先生寫了一輩子,這裡有寂寞的兩三本;瑋鑾教授的一本與影像有關的新書倒有,散文集也是三兩冊,算是不錯了;我另挑了劉紹銘教授主編的一套評論叢書,雖非急用或迫切想看,買了,算是對文學這寂莫行業的一種敬意吧!
走出新城市廣場,天空陰霾而悶熱。提著沉甸甸的書袋,我決定步行回臨河的旅店取行李。
這河叫城門河,那天我問接送我的司機,關於河之命名;他搖首說,一直就這麼叫的。走在橋上,陽光突然灑了下來;我想起早晨在中文大學圖書館,和署理副館長談完港台兩中大圖書館的館際合作事宜,瑋鑾教授已在香港文學特藏室等候了,多年未見,她已略顯老態,文學的熱情仍然不減,更有一種超然的智慧。她把自己的一生許給了香港,熟稔古今變遷。這個時候要看的東西太多,忘了問她關於這條河流的故事。
中文大學圖書館「香港文學特藏」中的很多書及資料,都是瑋鑾教授捐出來的。看著看著,我都想掉眼淚;那麼多的剪報、作家手稿、早期絕版書等等,在一個什麼樣的機緣下,她會作這樣的收藏?在什麼樣的念頭下,她剪下了報上刊登的某位作家的訃告?過去讀她或寫或編的《香港文蹤》、《香港文學散步》、《香港的憂鬱》、《許地山卷》等,只感覺她資料豐富、勤於著述、下筆謹慎,現在我終於明白,她焚膏繼晷,一點一滴的文學史事之積累,都是耗損青春換來的;即便現已退休,還義務擔任學校香港研究中心主任,幫忙特藏室的持續經營。
我佇立橋上,陽光閃映在微風輕拂的河面,感覺上似乎不那麼悶熱了。下了橋,穿過地下道,我即輕易地可以離開沙田,直奔機場;但我好想再上一趟中文大學,到那間特藏室,細細端詳瑋鑾教授清瘦的身影,和她留存的每一張剪報。(香港紀行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