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玉昌 （元智大學中語系兼任助理教授） 圖／取自網路

傳說中，人類是由四十五億年前的魚群所演化而來，魚類魂魄漸漸地區隔成兩個象度空間，以海為分界，海水之上是人的世間，海水之下是非人非神的「其他人」世界。人類的海連接著「其他人」的天，人的靈魂結束世間旅程後，都會回復魚魄回到「其他人」的天空盡頭裡安歇，「其他人」還負責掌管著所有人類的靈魂與世間萬物運行的規則。

「其他人」世界裡的青少年，凡滿十六歲皆須化身海豚到人間接受七天的成年禮歷練，女孩「椿」遊歷期間遇上人類男孩動了凡心，在期限屆臨返家前一刻，誤入人類布下的魚罟而難以脫身，掙扎呼嘯中為男孩仗義相救，椿得救，男孩卻命赴黃泉，為了讓男孩起死回生，椿與管理靈魂的靈婆達成協議，以自己半生壽命換取男孩復活的機會，祕密豢養著男孩魂魄，待魂魄長成大魚後將其送返人間。

「湫」是個處處呵護椿的青梅竹馬男伴，深愛著椿，當發覺椿的祕密不但協助保密，還為男孩魂魄取名作「鯤」。養魚（人類靈魂）是「其他人」世界裡的禁忌，當祕密被發現，椿不顧一切保護著鯤，於是「其他人」世界陸續出現重大災禍，椿知道觸怒天規，便以提前結束生命來平息「其他人」世界的磨難，而湫為了成全椿與鯤的緣分，又以自己的命向靈婆換回椿的命，並成功將椿與鯤平安送抵人間。

翻轉華人動畫頹勢

這是動畫電影《大魚海棠》的本事，曲折中顯現編劇的著力點，從敘述中可以簡單歸納出四個要點：一、有極富想像的穿越結構；二、發生地點介於人與神鬼間的第三度空間；三、富含「滴水之恩，湧泉以報」的正義情節；四、凸顯不求回報、為愛犧牲的精神。不過，這樣用心的故事，以現代觀眾苛求眼光的標準，《白蛇傳》裡白娘子和小青報恩的方式不也是罔顧一切驚天動地的虛構傳說嗎？這等老哏自古以來不絕於書冊、典故擴及萬事萬物，談何新意。

身為影片創意者，為防堵觀眾知識和感官被過度刺激後的挑剔心理，製作上自然絞盡腦汁包裹更複雜的元素，於是，這部動畫創意原型便根據《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及「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兩段文字記載作延伸，有了主角和故事設定後，又從《山海經》、《搜神記》、《淮南子》、《列仙傳》、《詩經》諸多古籍裡海選配角，嫘祖、赤松子、祝融、句芒、丿、鳳等一個個上古神話人物開始出現了新生命。

中國風的故事，場景勢必營造迷漾的傳統人文印記，福建土樓、大紅燈籠、石獅子、油紙傘、蓮花水燈一應俱全，還少不得奇瑰美炫的潑墨風光，深邃海洋、疊嶺層巒、蒼茫雲海、梯田煙鎖，滿布濃郁的東方神祕韻味。精緻的作工提供了視覺上的震撼饗宴，畫面細膩度絲毫不亞於日本動畫「背景之神」新海誠的作品。

看得出編導梁旋的企圖心，欲以一部作品翻轉華人動畫長片總體技術在市場上的頹勢，正因為這分過大的意圖，受到龐雜的人物支線束縛，反倒淪為不易說清楚講明白的累贅，致使新手上陣立馬呈現失真的駕馭能力，嚴重削弱了原創故事的強度。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行銷主軸「赴你十二年之約」，一語道破籌拍本片的歷程，導演梁旋與張春從二○○四年攜手製出七分鐘動畫短片《大魚海棠》開始，便步上籌備長片的不歸路，因自籌、眾籌無法解決資金短缺而一路拍拍停停，直到投資者到位，過程凝聚多少關注者的心，終於盼得期待者口中的「神作」出世，這段心路之苦上映前被頻頻醒目地放置在宣傳標語上，加上橫越上古傳奇人物的氣勢，唯美細緻的純中國畫風，讓觀眾迫不及待一睹華人動畫站起來的時刻。

果不其然，電影公映勢如破竹，前三天即取得人民幣二億二千四百萬元票房佳績，締造出華人動畫影片在大陸首日和首周票房新紀錄。可惜好景不常，接下來口碑負評與支持者網路筆仗打得難捨難分，從而影響票房的推進，原本看好能打下動畫《大聖歸來》所創下的人民幣九億五千萬元寶座，最終以五億六千三百萬元成績鎩羽而歸。

什麼原因造就大量負評出現，關鍵因素仍在行銷宣傳的不當使力，行銷操作者未能即時變通，一昧地強打十二年之約後的神作，立意雖好，卻缺乏彈性，從消費心理分析，當消費者過分期待後，所得未盡如意，結果自可意料，也就是想得一百分，拿的卻是八十分，這個落差極易轉為負面增強心理，這是行銷利器的兩面刃，完全符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拋開嚴苛面，整體而言，這算得上是一部好看也能感動人的動畫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