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佩玲
書案上擱著一枚腕表,玫瑰般的赭紅表帶,銀白細緻的表面,兩支輕巧典雅的表針隨著時光流逝不停地移轉著。
拿起腕表放在耳際,靜心聆聽滴答滴答的聲響,那是歲月的腳步聲,也像是母親的心脈聲,如今更是自己的人生之歌。
她喜愛不經意地將眼神定格在母親的腕表上,沉穩的玫瑰紅表帶襯著白皙豐潤的手腕,顯得格外動人出色。當時的母親已年過六十,縱然青春不再,卻獨有分歲月的沉著與智慧。腕表隨著揮灑作畫的手腕,宛若畫中的行雲流水自在而流暢,有時也隨著插花的雙手,在花草間輕盈穿梭,一如彩蝶般翩翩起舞。
凝望的眼神常令母親投以疼惜的眼光,母親曾經笑著問她:「喜愛腕表還是我呢?」她一味地點頭就是道不出心中莫名的依戀。
那一年的的初秋,母親沒能如往昔般作畫插花,也無法下廚煮碗麵,只能靜靜地躺臥在床上微弱呼息著;而她守在床榻前,撫著昔日豐潤的手腕,痴痴地望著腕表上的表針流轉著。母親微微張開雙眼吃力的取下手腕上的表,幽幽說道:「戴上吧!我的孩子」。「獲得」竟沒有絲毫的雀躍欣喜,反倒淹沒在哀傷的浪潮裡。
自此腕表成了她如影隨形的夥伴,定睛在自己的手腕上,隱約中可感覺到母親的脈動,在深陷思念的幽谷中,那規律的滴答聲好似能慰撫失親的痛楚;她慢慢明白母親彷彿並未遠去,依舊如腕表般形影未離。玫瑰般的腕表隨著她彈琴的雙手飛舞於黑白琴鍵上,隨著健行的步伐遨遊於綠樹成蔭的操場中,時間並未中斷,只是傳承著兩個相同卻又相異的生命。
在流轉的分分秒秒裡,腕表重現了母親與父親創業時的胼手胝足、舉手投足間的溫柔婉約、樂善好施的慷慨天性、對繪畫與插花的專注與熱情,她開始從母親的生命中學習自己所欠缺的,只期盼能以一個更充實精采的生命,延續一切屬於母親的美好。
再次來到徐州路的大學校園,草木依舊,河塘中的錦鯉如往昔般五彩豔麗,這是她與母親最喜歡的散步之處;而今雖獨自一人,然因有腕表相伴竟也不覺孤單。凝視著母親的腕表,輕輕地擱在自己的耳際上,那永不停歇的流轉正訴說著母親無遠弗屆而永不止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