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上回我們提到，正當李紈和賈母在打雙陸的時候，賈寶玉手裡提著一個新鮮玩意兒走了進來。原來那是兩個細竹絲編織而成的小籠子，仔細瞧，籠子裡有幾隻蟈蟈兒呢！這蟈蟈兒，或者叫蛐蛐兒，翅膀通常分為前翅與後翅，而在靜止的時候，那前後翅就像扇子一般收疊起來。事實上，除了篾絲籠，從前老北京居民總愛將蟈蟈兒養在葫蘆罐裡，這樣的組合也是別具野趣風味的。

中國家庭飼養蟈蟈兒的歷史也堪稱悠久，追溯史冊，可以考查到唐代。那時因為蟋蟀善鳴、能鬥，因此獲得許多人的鍾愛！無論高官或平民，在宮廷乃至一般市井，大夥兒有個共通的嗜好，便是在閒暇的時候，便將自家養的蟈蟈兒聚在一起，互相鬥個高下！

不過，《紅樓夢》第八十八回裡，賈寶玉並不是為了鬥蟈蟈兒而來，他進入上房後，直接來到賈母跟前，說道：「我聽說老太太夜裡睡不著，我給老太太留下解解悶！」蟈蟈兒是一種喜好鳴叫的小蟲，特別在夏天的夜裡，牠的鳴叫聲，給人庭院清新爽利的想像空間；所以，賈寶玉特地帶了兩籠蟈蟈兒來給失眠的老祖母聽著玩兒，希望紓解夜裡失眠的困境。

不料賈母卻笑著指責寶玉：「你別瞅著你老子不在家，你只管淘氣！」寶玉趕緊辯駁：「我沒有淘氣！」賈母道：「你沒淘氣嗎？不在學房裡念書，為什麼又弄來這個東西呢？」寶玉解釋道：「不是我自己弄的。今兒因師父叫環兒和蘭兒對對子，環兒對不來，我悄悄地告訴了他。他說了，師父喜歡，誇了他兩句。他感激我的情，買了來孝敬我的。我才拿了來孝敬老太太的。」賈母聽如此說，便問道：「他沒有天天念書嗎？為什麼對不上來？對不上來，就叫你儒大爺爺打他的嘴巴子，看他臊不臊！你也夠受了，不記得你老子在家時，一叫做詩做詞，就唬得倒像個小鬼兒似的？這會子又說嘴了。那環兒小子更沒出息！求人替做了，就變著方法兒打點人。這麼點子大的孩子，就鬧鬼鬧神的，也不害臊，趕大了，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呢！」說的滿屋子人都笑了。

賈母接著又問道：「蘭小子呢？他做上來了沒有？這該環兒替他了，他又比他小了，是不是？」寶玉笑著回答：「他倒沒有，卻是自己對的。」賈母道：「我不信，不然，就也是你鬧了鬼了。如今你還了得，『羊群裡跑出駱駝來了，就只你大。』你又會做文章了。」寶玉笑道：「實在是他作的。師父還誇他明兒一定有出息呢！老太太不信，就打發人叫了他來親自試試，老太太就知道了。」賈母道：「果然這麼著，我才喜歡。我不過怕你撒謊。既是他做的，這孩子明兒大概還有一點兒出息。」

其實，真正對老人家具有療癒之效的，卻不一定是蟈蟈兒的鳴叫聲，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寶貝孫子說說笑笑，看到寶玉純摯的孝心，又聽他講述上學的情況，還預見了曾孫未來的出息，這才是最令老太太感到欣慰的事。

在古老的《詩靜．國風．周南》裡有一首詩：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朱熹在《詩經集註》裡註釋道：「螽斯，蝗屬。長而青，長角長股，能以股相切而作聲，一生九十九子。」其實古人常用螽斯來比喻「多子多福」，《紅樓夢》裡的賈母可謂多子多孫、福壽雙全之人。而這一喜兆，可以說都應在賈寶玉手中的兩籠蟈蟈兒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