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苦苓

最高元首下令全國進入緊急狀態……到了這個月底，全國各醫院竟然沒有任何一個新生兒了！

所有已到預產期的孕婦仍然挺著大肚子躺在床上，憂心忡忡，實在等不及或太擔心而實施剖腹生產的，則抱出一個又一個的死胎……

醫學界大感驚慌，開始懷疑是因為環境過度惡化所致；環保人士認為汙染情形並未過度加重，可能是某種細菌或病毒感染；可是衛生單位也證實除了愛滋病、登革熱和一些腸病毒之外，寶島並未發現什麼「入侵者」；會不會是輻射造成的？核電廠立刻成為眾失之的，但即使距南北四個廠最遠的阿里山上，小孩子還是一樣生不下來……

答案終於揭曉了！是因為全島的嬰兒，不，胎兒集體拒絕出生。據說他們為了抗議成人將這個社會弄得亂七八糟：環境汙染、治安敗壞、經濟衰退、教育僵化、文化淺薄，政治更是爭權奪利無一日安寧，所以聯合組成了「全島新生兒反出生聯盟」，誓言在這一切亂象沒有明顯的改善之前，拒絕降生到這個世界來，至於所造成的一切不良後果，當然由全體有虧職守的成人負責。

政府官員和民意代表剛接獲這個訊息時，還認為是有人亂開玩笑，根本不予理會，沒想到又過了一個月仍然沒有任何嬰兒出生……不論死硬的保守派或務實的開明派，都不得不坐下來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也許這些小小孩並不是在胡鬧？

可是要如何提出具體承諾呢？像過去一樣任意的空口白話當然不足取信，但事實上這個政府早已對這一切無能為力，否則也不至於淪落到連人都不願意出生的地步。

他們絞盡腦汁，所想出來的辦法就是組織一個「全力改善社會亂象協商委員會」，並計畫召開一個「全國全力改善社會亂象研究座談會」，由相關各部會的首長邀集相關的民意代表、企業鉅子和學者專家，集思廣益，相信一定能提出最有效的對策，讓成人和胎兒雙方都滿意為止。

胎兒們在母親腹中靜靜等了兩個月，讓大人不斷的開會商量、商量開會、開會商量下一次何時開會、商量下一次開會如何商量……終於千辛萬苦達成共識，要擬訂「全國全力改善社會亂象指導綱領及施行細則」時，問題卻迎刃而解─所有的胎兒都失蹤了！所有的孕婦一夜之間發現肚皮全消、恢復了往日的苗條身材，而孩子並沒有呱呱墜地，他們忽然就通通不見了，一個也不剩……在此同時，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甚至帛琉共和國都出現戰後首見最廣大的嬰兒新生潮，沒人知道是為了什麼。

（摘自《短短的就夠了》，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苦苓

本名王裕仁，台大中文系畢業。曾任中學教師、雜誌編輯、廣播電視主持人，獲《中國時報》散文獎、《聯合報》小說獎、《中外文學》現代詩獎及吳濁流文學獎，著作五十餘種，其中「苦苓極短篇」系列奠定苦苓幽默形象、犀利文風，更創下暢銷逾百萬冊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