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士榛

獨立書店堪稱台灣近年多元文化樣貌中重要一環。從早期的「唐山書店」，到近年各地自成一格的特色獨立書店，已形成台灣最迷人的文化風景。「唐山書店」創辦人陳隆昊表示，三十多年來，「唐山」一直藏身在地下室，曾是台灣知識分子、文藝青年接軌國際視野的寶庫，見證了台灣過去近三十年的學術潮流，以及如巨浪般洶湧的社會變遷。

「唐山書店」曾搬過二、三次家，但始終不離台大、公館周邊，讓人好奇的是，永遠都是租「地下室」，陳隆昊表示，地下室租金較便宜，「我們沒有華麗的裝潢，但在微暗的地下室為你張羅了學習之海。」這是陳隆昊經營唐山始終不變的經營之道。

全球知名的盜版書店

走訪目前位於羅斯福路三段巷弄內地下室的唐山書店，樓梯間兩邊貼滿了小眾電影、講座、演唱會及劇場表演的活動海報；走下長長的階梯，迎面而來是潮濕霉味和略顯陰暗的空間。陳隆昊表示，也曾想過整修店面，讓店裡通風好些、少點霉味，「不過一方面是沒錢，另一方面怕整修後反被房東找到漲店租的理由；也怕改變後老主顧反而不適應。」

七○年代初，面臨時代大變革的動盪時期，承載著知識青年對人文、社會科學理論範疇探求的強烈渴望，唐山書店成為引介國外思潮、西方左派理論與社會科學研究的重要平台。陳隆昊表示，當時唐山賣很多「怪書」，譯者看不出是真名或假名，有可能是繁體版的大陸翻譯書，既便宜、又有分量，很多台大教授都喜歡到唐山買書。

陳隆昊說：「唐山當年是全球知名的盜版書店，當時很多香港、新加坡，甚至美國的學者一到台灣，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帶路到唐山買盜版書。」在新著作權法尚未通過的戒嚴時代，唐山翻印了很多原文或翻譯書，是研究批判、社會學理論者不能不知的書店，啟蒙很多大學生。

警備總司令部眼中釘

由於老家鄰近原住民聚落，陳隆昊從小就面臨多元文化的衝擊，也讓他對所謂小眾、非主流的議題感興趣。

一九七九年，就讀台大人類學系的陳隆昊，剛退伍正在考慮要做什麼工作，由於先前在「南天書店」打過工，於是考慮自己也開一家獨立書店，當時他還不到三十歲。

陳隆昊指出，當時唐山舉目所見盡是《台灣社會研究季刊》、《新馬克思主義新知譯叢》、《視野的交涉─世界華文文學論文集》等冷僻艱深的文史哲與社會學專業書籍，還有學生自己印製的詩集、劇本，以及許多不知名的作者寄賣作品。其他像《當代》、《現在詩》等思想性、文藝性的當期或過期雜誌，在唐山也找得到。

陳隆昊表示，當時還是戒嚴時期，唐山販賣包括共產主義的思想書籍，成為警備總司令部的眼中釘，常常會有警察進店沒收禁書。但在愈被禁止的時期，學生對於各種不同的思想愈有強烈的求知欲，台大學生也成為唐山書店的穩定客源。「現在解嚴後，求知欲反而沒有以前的人那麼旺盛了。」

民國七○年代風華正盛的唐山，還曾兼營咖啡館。陳隆昊笑說，算起來自己也是「複合式書店」始祖，「當年學運的全盛時期，許多知名社團，最愛來店裡開讀書會，常到快打烊還捨不得走。」陳隆昊說，雖然忠實支持者不少，但也發現，愛逛唐山的讀者群，年齡層有愈來愈高的趨勢，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漸漸少了。

實踐對於社會的關懷

在出版、書店做了三十多年的他，看盡台灣學術圈與書市興衰。他歷經了翻版書印刷、美國祭出「三○一條款」、中國簡體書長驅直入、折扣書店興起、連鎖書店出現、網路書店的浪潮，以及後來的新書七九折扣戰，種種狀況同時擠壓著書店的營運，讓經營愈來愈不容易。但對陳隆昊來說，書店不只是「一樁生意」，而是他對社會關懷的實踐。

一如現在有許多年輕人願意回鄉經營獨立書店，為遍遠鄉村種下閱讀種子，許多過去從沒有書店，因為一家書店為村里注入活水，書店有時舉辦講座、表演等文化活動，拉近社區民眾距離，「獨立書店也可為偏鄉的學校、圖書館做訂書、購書的服務。」

從小就喜歡讀書的陳隆昊表示，現今社會變遷，網路書店風行，但美國的亞馬遜書店、台灣的博客來書店，近年開起實體書店，因為他們領會到有一群不喜歡上網買書的客戶，是不容忽視的族群。

陳隆昊了解電子書是可以解決紙本書最煩惱的彩色印刷，以及出版社長久以來的庫存問題。因此，當面對「二○一八年電子書將取代實體書」的預測時，唐山已著手自己的數位出版計畫。

成立近三十餘年的唐山書店，堪稱是台北市溫羅汀地區最具指標意義的獨立書店，陳隆昊指出，「溫羅汀」是溫州街、羅斯福路、汀州路的第一個字，也就是俗稱的公館，這裡有數十家書店、人文咖啡店與獨立精神的地下音樂場所，其中八家具代表性的書店，組成「溫羅汀行動聯盟」，企圖喚起獨立自由，批判自主的文化精神。陳隆昊近年更積極倡議具風格與特色的獨立書店，他接下「台灣獨立書店文化協會」理事長的職務，在獨立書店的風潮中依然扮演著先行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