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下)

文/鄧榮坤 |2016.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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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鄧榮坤

今日的陽關鎮,不是昔日的陽關城。來到了陽關鎮時,已黃昏了,我們決定在這裡借宿一晚再繼續西行。陽關鎮是一個面積相對較大的綠洲。路過陽關村,視覺有了難以置信的錯亂。綠洲和沙漠的邊界是如此清晰,一邊是生機盎然的樹林,另一邊是寸草不生的沙漠,中間有一道窄窄的綠草帶分隔了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如此迥然不同的生態在這裡邂逅,也在這裡共存了幾百年或幾千年?

在進入村落的道路邊,有一排排蜂窩狀牆的小屋,那就是傳說中晾葡萄乾的地方。綠洲,為當地民眾帶來了商機,於是,他們搭起了低矮的棚架,讓葡萄沿著村民們的希望與夢想在這裡生長,也因豐收的葡萄給農民帶來了豐厚的收入,於是,漠地在這些年來多了一幢幢的小樓。

遠遠望去,小樓如人,孤獨於風中望著前方。

前方是駱駝走過的風沙,是旅人跌跌撞撞過的路,也是久遠的歷史在此沉澱的場域,只需輕輕掀起記憶的角落,整個西域的傳說就會陸續於指尖醒來。



站在古城沉思,很容易想起面對群雄四起的梟雄,如北方契丹族、西北黨項族和東北女真族、蒙古族的軍隊如豺狼般伺機長驅直入……於是,戰爭似乎不可免。古城也只能默默承擔些許戰火的苦痛與折磨。令人動容的是,當時的沙洲太守曹延惠面對戰火襲擊,仍高深喊著:要救沙州,保住寺廟!

瓜州城大街小巷開始騷動起來。一群群的男女老少匆忙從家中跑出來,四處逃逸,逃難的人多路又窄,馬匹和駱駝又太少,現場一片混亂與驚慌。在城東十里外的西夏軍隨時可能入城。官兵在朝京門側面城牆下埋伏了三百名弓箭手。弓箭都是從太守曹延惠的兵器庫中取來的。瓜州城已成一片火海,逃難於沙洲的百姓於戰火中驚慌喊叫。

戰馬於荒漠中揚起的沙塵,遮蔽了烈日,於狂風沙中的血腥殺戮已遠,佇立於一片靜謐地令人心慌的漠地,讓我想起更遙遠的年代,在一個秋雨連綿的夜晚,滯留於巴蜀的詩人思念著北地愛妻的心情,也許征戰的士卒可以了解,過往的遊客無法知悉,因為敦煌不是巴蜀。詩人自己對未來的希望和設想,把眷念親人的內心活動表現得如此深切,隨著時空的轉移,又豈是後代人所能體會的?漫步於古城的街坊,遠遠望見插遍宏偉高大的城牆上的古代戰旗,似乎聽到了沉痛的悲鳴。

隋唐時代,西域商人、使節、冒險家絡繹不絕於絲路,從長安到西域的各地大道上,增設許多驛站與兵站,給過往商旅提供方便,也因此在這座古城留下了許多故事。古城每經一次戰亂即遭受一次劫難,如西夏進襲敦煌,莫高窟的僧眾為了避難,紛紛遠走他鄉,因經卷、藏書、繪畫、工藝美術品攜帶保存不易,只好封存於一間洞窟的複室裡,外面再砌上牆,繪上壁畫作為掩飾。戰亂平息後,僧人們卻再也沒有回來。這個祕密似乎已註定將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直到清朝末年,一位僧人王圓籙開始在莫高窟住了下來。

王圓籙清理石窟時,將牆壁刷得一片雪白,並雇工清除石窟通道的積沙。工作中,通道北壁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王圓籙以手敲擊壁面,發現這道牆竟然是中空,於是命工人挖開那堵牆,挖開後,赫然出現一扇小門,他側著身子進入洞內,發現了石室,室中堆滿了數以萬計的經卷、古文書、繡像、工藝美術品時,整個人嚇呆了。王圓籙不知道這稀有文物的價值,為了巴結官吏或私作人情,還隨意送人,清朝收到奏摺也不懂該作什麼適當處理,只得命王圓籙封閉石室了事。之後,匈牙利人斯坦因、法國人伯希和日本人橘瑞和吉川小一郎,假藉探險之名,來到敦煌,以銀元為餌,讓王圓籙在無知的情況下,緩緩打開了這座寶窟,文物也因此而離開了古城。佇立於古城的煙流,令人心痛!



張騫、班超、玄奘曾經走過的路已被黃沙掩埋。在古城逗留,耳際依稀響起陣陣駝鈴。在攤販的吆喝聲中,恍惚走進了一個不屬於唐宋的時空。酒仍然濃烈,至於加了冰塊的咖啡,在那個品茶吟詩的年代,卻一直沒有留下紀錄。

走進沙洲夜市,眼眸中閃進一個寬闊的大庭院,喧囂的人群散落於一大片露天餐桌旁,或低頭吃著東西,或仰首將手中的酒倒進咽喉,嬉笑聲在風中轉著圈圈,空氣中也洋溢著漠北地區罕見的氛圍。

拐個彎,與販賣杏皮水的攤位相遇,血紅色而清澈透明的杏皮水,裝進塑膠瓶裡兜售,每瓶二元,但願意掏錢的人似乎不多!攤位旁的小姑娘急了,她噘了噘嘴說,雖然從敦煌到嘉峪關、張掖、蘭州都可以買到杏皮水,但我們這裡的杏皮水是用杏乾煮的,酸甜可口最好喝,不信?你試試。

在古城逗留時,喜歡與上了年紀的老人閒聊,希望從他們的記憶中,找到逐漸被風化了的生活,而漢代懸泉置遺址的故事,卻是那麼清晰而動人。

置,相當於後世的驛站。

多年以前,西漢王朝在懸泉設立了懸泉置,這是專事傳遞公文、郵件並接待過往官差、使節、軍隊的機構,地點為安敦公路甜水井道班南側一點五公里處的戈壁荒漠中。佇立於此,很難想見昔日的繁華景象,在狂風捲起的沙塵中,不知道掩埋了多少人世間難忍與難捨的悲歡?

老人說,如果不趕時間,離開古城往東行約六十公里,越過荒涼的戈壁,來到三危山脈下,會看到一股清爽的泉水從山谷中涓涓而流,這股泉水俗稱吊吊水,因水出自懸崖峭壁,所以得名懸泉,這也是地名之由來。

懸泉置遺址出土的文物種類繁多,在殘牆斷壁上發現的皇帝詔書和醫藥方的墨書題記外,其中還發現一塊漢簡,記載敦煌地區發生沙塵暴事件,另外,專家在研究一塊西漢時期的漢簡時發現,漢簡上記錄一件「遺車失馬」事件,內容大致關於一個丟失車馬事件的處理情況記錄,曾經提及的災害性氣候,據推測,就是廣受矚目的沙塵暴,這是大陸發現的第一件與沙塵暴相關的古文物。這塊寫有沙塵暴事件的漢簡,是一封官方文書。

漢簡上記載,某官府派人執行公務,配備一車一馬,後來,這名人員中途歸返向上級稟告:路過敦煌地區時,突然遇到很強的沙塵暴,大風、沙土颳壞了車,還使拉車的馬受驚跑丟,這名人員還因此而受傷,只得步行返回。

大漠駝鈴迴蕩的敦煌,沐浴在漢唐雄風之中。莫高窟、榆林窟、西千佛洞如顆顆明珠,點綴在茫茫大漠中。元朝時代的古城留下一塊六字真言碑,石碑上分別以漢文、西夏文、梵文、藏文、回鶻文、八思巴文刻著「唵嘛呢叭彌哞」六種文字。地陪說,當時,這六種文字在那個年代都是通用的。今日的西藏,經幡上印的,或經板上刻的,或轉經筒裡藏的,或香客口中念的,都是漢字譯音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

虔誠的佛教信徒一代接一代吟誦,人們把今生來世一切祈願,濃縮為六個音節,似乎這六個字,蘊含著古往今來人類生活的一切?離開古城時,頻頻回首張望,似乎有來自漠地的駝鈴於耳際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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