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慧慈(政大阿語系系主任)
最近伊斯蘭國背離人道的恐怖行為,讓全球人心動盪不安,讓東西方政府同聲撻伐。國際強權一貫的作風再度出現,那便是豎起正義的旗幟,聯合打擊恐怖分子,猶如當年打擊賓拉登的模式一般。
此時,我的阿拉伯朋友們跟我說:「法國人所殺的阿拉伯人何其多?為一兩百人要發動戰爭再度欺負我們,我們的人命又要向誰求償?」他們的憤怒不禁讓我想起阿拉伯詩人達爾維什的詩:「記錄下來!我是阿拉伯人…我的特質是:頭上有頭箍,就在頭巾上頭。我的手掌堅硬如岩石,能抓傷想碰觸它的人。」他們的思惟裡,「我者」與「他者」壁壘分明。
人類的文明、創意已經足以改變星球,對災難的反應模式卻一成不變,雙方相競用最多的血來毀滅對方,並爭奪「親我」版圖。蓋達組織式微之後,伊斯蘭國崛起,當伊斯蘭國被毀滅後,新的恐怖組織勢必再生,「仇恨」不斷深化。
再看伊斯蘭國的占領區,包含油源豐富的城市,如摩蘇里,也包含文明古城,如麥亞丁,領土較許多現存的國家還大。
更令人憂心的是,他們正精心規畫中小學教育,為極端思想扎根,他們管轄的伊拉克,教科書處處可見聖戰的畫面,增加了「聖戰」學科。
敘利亞的學科則分為絕對一神論、阿拉伯語、數學、理化、自然科學、英語等,並命教師要履行「臣服儀式」才得任教職。
令人矚目的是「絕對一神論」是在教導十八世紀宗教改革家穆罕默德.艾卜杜.瓦赫卜的思想。
瓦赫卜派認為,他們是唯一能倖免於火獄的穆斯林,認為穆斯林應遵循《古蘭經》經文與聖訓,主張淨化所有儀式,譬如將千餘年的穆罕默德妻子卡迪加的墳墓搗毀,以符合穆斯林死後不興建墳塚的規定。
他們因此毀去許多穆罕默德門徒及早期伊斯蘭的遺跡,造成伊斯蘭遺產的損失,影響力深遠。現代除了伊斯蘭國之外,尚有許多極端組織和看似溫和的伊斯蘭國家,在遵循瓦赫卜的理念。
如此嚴峻的中東情勢,不禁讓人回顧阿拉伯現代史,強權打著為阿拉伯國家實踐民主、自由的口號,自二十世紀以來任意畫分各國國界,入侵各國、推翻當地政權或支持各國的反對勢力,造成今日無法收拾的中東政治局面。
倘若他們能聆聽當地人為「民主」下的定義,也不致讓民主成為恐怖主義的天堂,讓恐怖分子肆無忌憚地用全球無辜百姓的血,來重新畫分中東疆域,甚至可能畫分世界疆域。
強權講人權與平等,但他們的策略,在經濟上造成全世界大財團的壟斷,剝奪多數人生存的資源與權利,釀成各地的暴亂。
諷刺的是,他們同時為此設立許多慈善機構與救援組織,凸顯弱勢者的「卑微」與強權的「尊貴」。
倘若他們真正了解「人權」的真諦,也不致複製另一個中世紀的「奴隸制度」,讓「貧窮」限制了多數人貢獻世界的機會,讓弱勢者失去尊嚴。
恐怖主義肆虐,提供了世人自我反省的機會,所謂危機便是轉機,長年來以暴制暴的作為,造成阿拉伯人與西方的信任消失殆盡,此時正是修復關係的最佳時機。
如何對阿拉伯人民與移民釋出真誠,尊重各國穆斯林,並改善他們的生活環境,正考驗著包含台灣在內的各國政府。反恐策略若僅限於發動戰爭或提供有限的救援,現代人的智慧是否被嚴重低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