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信札〉
/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提供
文/黃議震
民國十二年六月,李濟以論文《中國民族的形成》(The Formation of the people of the Middle Kingdom)獲得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學位,作為中國第一位人類學博士,李濟沒有選擇留在美國,而是回到中國,並應南開大學之邀,擔任人類學及社會學教授。
同年,李濟在丁文江的贊助下,在河南新鄭做了第一次試探性考古,自此中國有了第一位以科學方法進行田野調查的學者,而這一次的考古報告《新鄭的骨》,正標誌著李濟從人類學邁步轉向考古學。
李濟的「中國第一鏟」,也為其爾後被尊稱「中國考古學之父」奠定基石。
之後,李濟與袁復禮的西陰村灰土嶺遺址發掘、李濟與董作賓的殷墟考古、城子堐掘出龍山文化等,為中國上古史以實物實證的徵信立下汗馬功勞。
其在抗戰期的李莊歲月,抗戰勝利後赴日索還文物,三十七年底更奉命押運南京博物院及殷墟文物赴台,至此李濟在歷史文化上的貢獻已抵百萬雄師之功。
李濟來台後半年有餘,在台灣大學創立考古人類學系,著名學者李亦園即是首屆畢業生,此後李濟在台灣繼續傳續考古學與人類學研究。
但是,此時的大陸考古學界,正以另一種方式來處理關於「李濟」的一切,「一九四九年以後,中國的考古學界仍然採用李濟的教科書,仍然學習和研究李濟的最新著作。不同的地方,是李濟的名字被改成了『中國科學院編』。造成新中國培養的考古學人士,學李濟的方法,走李濟的路線,卻不知李濟是誰的奇特現象。」(注❶)
在二○○九年岱峻著的《李濟傳》出版,書中訪問了許多與李濟相關的人物,包括對李濟之子李光謨做了大量的口述紀錄,而作者在前言中也為李濟大抱不平:
「抹去李濟的是那場改朝換代的暴風驟雨,轉瞬間它滌蕩了過去時代的所有痕跡。一九五○年後,當《中國通史簡編》《沫若文集》等書再版時,刪去了原來關涉李濟的全部文字;上海魯迅紀念館開館時,掛出魯迅與楊杏佛的合影,裁去了三人照左邊的李濟;西安易俗社懸掛的『古調獨彈』匾額,捐匾的十二人中塗掉了李濟的名字;至於歷史、考古、人類學的教科書,也都把他的影子消泯得乾乾淨淨……
而今,那一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如胡適、錢穆、傅斯年、梅貽琦、趙元任等早已進入中國人的閱讀視野,唯獨李濟仍鮮為人知。國內至今沒有一本他的傳記、年譜或回憶錄……李濟是誰?真值得給他騰位置?」(注❷)
李濟在台北去世後,在北京的李光謨以繼承李濟在美國遺留下的存款找了夏鼐,希望以父親李濟之名成立考古基金,為中國考古學繼續貢獻。
夏鼐是李濟的兩個得意門生之一,並曾在日記中談到其考古得之於李濟與梁思永兩人最多。
對於李光謨之請,在外人看來夏鼐應是義不容辭,但此案卻遭凍結於這位宣稱「無意仕途」的中國社會科學最高學術機構副領導——社科院副院長夏鼐之手。
李光謨在事後才得知夏鼐在考古會議上發言定調:「中國的第一個考古學基金用一個一九四九年離開了內地人的名字來命名,不妥當」(注❸)。「不求虛名」的夏鼐此刻為滌蕩恩師李濟的痕跡,明智地盡了一點綿薄之力。
一九九五年秋,台灣學界及博物館界,從九月一日起,開始了「李濟先生百歲誕辰紀念」系列活動,李濟之子李光謨從北京趕來台北出席盛會。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李濟先生百歲誕辰紀念大會暨酒會」,首先揭開紀念活動的序幕,之後台灣大學人類學系、故宮博物院、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等主辦了多場紀念演講,故宮博物院則有「民國十五年李濟博士發掘——新石器時代西陰村蠶繭特展」,還有李霖燦、張光遠、陳芳妹在《故宮文物》第一四九期發表紀念專文。
對於台灣學界為紀念李濟所做的種種,李光謨應是百感交集。
回到北京後的李光謨仍為成立「李濟考古基金」奔走,二○一一年十一月終於以「發現中國李濟考古獎學金」之名正式創設。
了卻心願的李光謨在兩年後二○一三年十二月七日辭世(注❹)。女兒李寧追思時說:「臨終前幾天父親還一直忙於整理祖父李濟先生的遺著工作。」
注釋:
❶出自《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趙淑靜等主編,第八十四頁,雲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❷出自岱峻著《李濟傳》之〈前言〉,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
❸出自《溫故》第十二期,李光謨口述〈李濟去台灣的前前後後〉,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❹李光謨(一九二六~二○一三)曾任教於中國人民大學,在大陸是馬列主義的翻譯權威,更是著名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原理》的三個翻譯版本終審定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