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舅舅晚年住埔里養病,從台北西站搭國光號南下探視,車子疾行在高速公路上,約莫兩個多小時就直達美麗優雅的小鎮。院落花木扶疏,那高聳天際的椰子樹,雖已矗立百年,卻在雨滴中宛若吐新芽,讓已遲暮的舅舅在好山好水中開心度假。
出發前每回打電話過去,都有個娃娃音的小護士拿起話筒湊進舅舅耳邊告訴他,「爺爺,爺爺,你的family要來看你囉!」
小鎮人情濃。好喜歡護士那可愛的娃娃音,也好喜歡這簡單的英文字「family」,我的舅舅的確是我最最親愛的家人。
由台北晃到埔里,一路風光明媚,錯落堆疊的山巒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巴士還經過一座特異的天空之橋,哇!椰子樹就伸展在腳底下,這種雲端中的行進,再度考驗我的懼高症,數度被驚嚇得不敢再「嘟咕」。
如果早期有「手感達人」之稱,那麼走在時代前端的舅舅無異是最佳典範並且當之無愧。以致於,每當我欠缺自信的認定自己一無所長時,就想起舅舅無師自通建造房子,媽媽的裁縫手藝也是厲害到可以得獎的如此基因,才能讓自己稍稍感到安慰呢!
清瘦大眼的天才舅舅終於讓我深信,天底下真的有「天賦異稟」這一件事。從砌磚、水電到種花植樹、挖土掘溝,全部不假他人之手。蓋在田野中的精巧木屋比民宿還燦亮,這位小農以樂天知命獨個自耕自食,漾起瀟灑的微笑迎接晚輩探望,準備了滿桌的自栽蔬果,閃著好山好水蘊育後的綠光,應該就是現代人所賜予的「有機」好名稱吧!
舅舅垂老之年,維持著年輕時期對世俗的淡泊,只小小期待我這外甥女,常常去抱抱他。舅舅很瘦,在懷中,像個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