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一叢漫天燒起的九重葛，竟如此大幅度的改變了長巷的沉悶，愣在花前，往事清晰浮現，彷彿看到那雨夜中撐傘等候我晚歸的溫柔身影；有時候，是從市場拎兩把青菜趕回家為我細細料理的敦厚背影。

花開又花落，景在人已遠。

已經好久沒經過這條熟悉的巷弄了，只因去找阿桃剪個髮而再度鑽進來，處處都挑起微微酸楚的記憶。

「好久不見，嗯，妳都繞別條路走，對吧？」阿桃笑著迎向前，看穿我觸景傷情的心思。這長巷來回幾十年，步步都踏著攜手同行的。只因故人離世，竟然膽怯到繞道而行。

仲夏的午後，長巷靜謐無聲，窗簾後的人家留在屋裡躲日頭，益發凸顯九重葛的紅豔，不知什麼時候種起的，以前沒有，真的沒有。

關於這抹紅豔，我總在許多美麗的網路圖像裡追尋，知曉它是繁花盛景中的重要角色，即便遠在打翻調色盤的希臘，也要以它特有的花顏及花色來造就驚嘆，只因九重葛恣意的，無所顧忌的漫天盛開，搶盡了群芳爭豔的風采。

試著伸出綠手指栽種，才知九重葛具有如此頑強不屈的生命力。彷彿就要因乾渴而奄奄一息，卻又在灌足了水分後，再毫無芥蒂的伸展枝椏。落地玻璃前招搖的那一株，尤其體諒主人的健忘，笨拙與粗魯，總戰勝環境的忽明忽暗，定期的、自動自發的由小花苞蛻變大花朵，在社區的陽台上，風光的招徠路人駐足的凝望。

天光是如此的明亮，雨後的雲彩是如此的輕柔，無私的照撫著大地每一寸容顏。落地窗前的紅花綠葉，可也懂得栽種人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