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樂音樹下坐滿聆聽真理的人群,一陣風吹襲而過,有人套上絨毛衣物;有人卻脫下自己身上的短衫,打著赤膊、搖起扇子。
樂音樹下的人們,有些,只要攤開掌心,手上就能變現出一隻天國甜美的果子;然而,也有人一伸手,就握著一把枯枝敗葉。不過不管怎麼說,天國裡的每個人,都圍坐在樂音樹下,聆聽海潮般的聖妙音韻。
不動如來在樂音樹下的蓮座上說法,彷若甘露般聖妙的法語,如光流般來回傳遍每個角落,樂音樹的妙音托住每個慈藹的字詞,如音符般譜出一曲聖樂。然而有些人安詳地微笑或闔眼靜坐;也有人只聽得語音模模糊糊、轟隆作響,而坐立不安,甚至憤而離席。不動如來半闔的眼微微笑著,仍舊在樂音樹下的蓮座上,巧妙地應機開曉大眾。
離席而去的約有數十人,分別往不同的方向拂袖而去,其中有一位名叫「意忠」的佛子,一離開樂音樹下,便剝開自己胸前的鈕扣、坦胸露背,搖著扇子一邊喃喃自語:「還以為能聽到什麼高見呢!原來除了疊在一起的鐘聲亂響之外,根本什麼也聽不見嘛!這樣也叫如來?笑話!」
喚作「意忠」的年輕人愈走愈熱,所以當他來到一條河邊,便直接走進河裡,痛痛快快地泡在清涼的水裡,掬水淋在自己頭上。
「這才叫痛快啊!」意忠獨自一人欣然又笑又叫,然而這時他回頭才發現,岸上不知何時立著一名女子,睜著一雙媚眼直瞅著他看,他一時之間幾許歡喜也幾分羞赧地回望著她,兩人四目相接時,憨直的意忠才發現這女子妖騷嫵媚得非比尋常,尤其那舉止動態,婀娜得簡直像蛇一般柔軟滑嫩。
「我說小哥哥,怎麼這樣冷的天你還在河裡沐浴啊?」女子說。
意忠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熱得差些連自己的皮都扒了,這天氣怎麼會冷?然而聽見女子這麼說,意忠便回了句:「男人本來該當如此!這天氣說冷就是娘兒們了!」
「小哥哥你這是取笑我了?真是壞啊!」女子嘟起嘴,纖細如蛇的腰肢一搖,搖得意忠的視線都晃蕩了一下。向來憨直的意忠一下子口吃了,心裡直慌、整張臉紅咚咚的。
「哎喲,小哥哥,小女子玩笑的。」岸上的女子掩嘴而笑,「對了,小哥哥,你可願意渡我到那彼岸去,你看河橫在這裡,我回不了家,直是發愁啊!」
意忠心裡真是歡喜,一口氣就答應了,在岸邊紮穩馬步,一揹就將女子揹在背上。
「妳喚作什麼名字?」意忠轉頭問自己背上的女子。
「我?我哪來的名字?不過如果你要喚我,就叫我『桃花』吧!」女子說。
聽得自己背上的姑娘這麼說,意忠心裡很是納悶,不過既然這姑娘豔麗過人,自己就不該生疑──這是意忠對女人奇怪的邏輯,但這姑娘真是輕得嚇人啊!明明也稍稍算是豐潤的一個人兒,身子卻輕飄飄的,幾乎像是沒有重量一般。然而根據意忠格外呵護女人的邏輯推理,這當然也不該懷疑的。
話說這並不是什麼壯闊的大河,可是意忠走在河裡,卻是離彼岸愈遠,像是每前進一步,彼岸就後退一步,永遠跟他保持著距離那樣。河面上吹過一陣冷風,天氣愈來愈涼、甚至有幾分冷了,意忠抬眼望了望天空,兩岸參天的古木交夾出來的、河面上的天色,陽光漸淡漸薄,就像白日晴空給遮上一片透明的黑紗那樣。雖然意忠打著赤膊的身子漸漸發寒,然而因為背上揹的是個女人,怎麼也不能讓她瞧不起,因而意忠還是硬挺起脊骨,一意向前渡河。
「姑娘妳再抓穩些,我一下就帶妳到那彼岸。」意忠說,背上的姑娘只是嬌憨地嗯了一聲,意忠覺得自己背上愈來愈輕、飄飄然只覺得一陣搔癢,就像自己揹的是一陣涼風那樣。
天色很快的就接近黃昏了,兩岸高聳的林木愈夾愈緊,而河雖然愈來愈窄,卻怎麼也到不了彼岸,風吹得水面上泛開一片片水鱗,冰冷的河水像一大片一大片魚鱗割著意忠的腿,渾身只紮著一件褲子的意忠,仍在一條永遠無法渡過的河裡拚命求渡。這時,不知是真是幻,彼岸深邃的樹叢中吹起一陣黑風,一把黃花落葉就吹在彼岸岸頭,意忠忽地聽得一陣粗暴的男聲轟隆作響,一名粗壯的漢子跟一大群女子、或老或少,形容枯槁地站在彼岸岸邊。
「你這蠢人做什麼揹著我老婆?還不將她拋下?」彼岸的漢子說。
聽漢子這麼說,意忠心裡一愣,拋下?把女人拋進這冰冷的河水裡?意忠轉頭對自己背上的女子說:「姑娘妳放心,我怎麼也不會把妳放下的!」
意忠背上的女子湊近他耳邊,嬌巧地應了一聲,臉上盡是媚笑,只是意忠看在眼裡,不知怎的,總覺得那豔麗的臉色已有幾許滄桑。
「再不放下我打死你!」漢子在彼岸大聲叫罵。
聽著漢子這罵聲,意忠心裡直是作氣,但因為背上揹著一位姑娘家,所以也沒辦法跟漢子理論,只是一心渡河。
意忠轉頭問女子:「這是妳家丈夫?」
女子笑道:「就是啊。」
意忠回過頭來直瞪著彼岸的漢子,咬著牙罵道:「好個負心的莽夫!等等我替妳打理他!」
背後的女子傳來一聲應和,那音聲卻像是有幾分笑意般,意忠更是一心渡河,只想著到了彼岸,要好好修理那漢子,然而他背上愈來愈輕,幾乎已失去重量。意忠轉頭叮嚀一番:「姑娘妳可要抓緊,莫要跌入河裡,稱了那莽夫的意!」
這時背後的女子臉上不知怎的已有了皺紋,音聲仍有嬌意,卻只聽得幾分沙啞。但幾乎是崇信女人不信如來的意忠,仍舊一心只想到彼岸跟漢子理論,只是他一步往前、彼岸仍舊一步後退,愈來愈窄小的河怎樣也渡不過去,意忠氣得也想找河理論,可是因為背上揹了一個女人,怎麼也要讓身子彎下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