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文騫

終於到了出海口。

退伍的那年八月，與幾位同袍學長學弟，到花蓮秀姑巒溪泛舟，前一天值班病人狀況極差，忙到中午才離開，火車駛至花蓮天已半黑，入夜的七星潭幾點漁火，將石頭拾起，隨手扔出，等待遠近逐一落水的聲音。那三百多天好像也是這樣在每個晚上發呆，日子有點聲響，有點波浪但又這樣無痕地過去。

夜宿瑞穗，隔日早晨出發到溪邊，夏日將盡，水量不豐，但太陽仍毒辣。水不湍急船行不快，許多時間其實是靠船家的動力艇前進，我們便靜靜欣賞山壁水勢，船的另一側是一家人，一位媽媽略為嘮叨，船首稍偏就大呼小叫，一切順流而下，實在無需緊張。

偶爾鄰船潑水攻擊我們也反擊，偶爾暗礁漩渦就奮力一搏。

回想起來大致是平靜的航行，像當兵那一年，偶有狀況但整地說來仍是平順的一年。

緩慢前進，還是定會抵達出海口，溪水很綠，漸層至遠方海水很藍，一船、一列的槳手們在此各自下船、梳洗，船家以槳繩將橡皮舟串成一列，動力艇將所有船以弧線拉回岸邊，綁到卡車上，這些橡皮舟將回到上游，等待下一趟輪轉的旅途。

退伍前一百天我做了本百頁的小卡簿，每天撕掉一張，日子以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變薄變瘦，但不會停下來，像枯水期的舟，很慢很慢但絕不會靜止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