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報導／編輯杜晴惠

從惠普科技到德州儀器，再進入富士康集團，創客微信平台「Terry & Friends」發起人程天縱離開校園後，在IT產業歷經整整三十五年的職場生涯，二○一二年，他自富士康退休，引起關注，兩岸媒體均著眼於他的行政總裁職務為何只做半年？當外界霧裡看花，退休後的程天縱投入研究「創客運動」，他善用過去的工作經驗，在線上免費為有志創業的創客提供產品、通路、技術方面的建議。以他的英文名「Terry」命名的深圳創客微信平台「Terry & Friends」推出之後，短短四個月，會員就超過一千名。

創客運動商機無限

什麼是「創客」？名詞源自英文Maker，指不以盈利為目標，努力將創意實現的人，他們利用網路的社群分享資源，自己動手DIY做出硬體小玩意。雖然創客的出發點多為好玩，滿足DIY欲望，但也有少數充滿創業潛力，例如被臉書（Facebook） 購併的虛擬實境團隊Oculus Rift創辦人拉奇（Palmer Luckey）就是一名創客，他從小就喜歡修理手機，把玩各種頭戴式裝置。

近年來，中國大陸大力推動創客運動，像深圳高交會、工業設計大展、廣交會、Maker Faire等展覽都會有創客身影。長期在大陸工作、對全球科技產業趨勢知之甚詳的程天縱，退休後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投入創客運動。

由於他過去資歷完整，戰功彪炳，業界都關心他的「下一步」，許多媒體聞風而來，都想聽聽他所投入的「創客運動」，以及對台灣產業的建言。

他說，比起歐美日，兩岸創客人數仍相當少，但目前大陸在網路上的發展已經超越美國，尤其網路金融方面運作成熟且發展快速，他認為，台灣應該和大陸一樣，多鼓勵創客、多培養最終產品的產業，否則只是留在產業鏈的上游，缺少最終產品和品牌，最後兩岸產業的差距只會愈拉愈大。

投入互聯網有侷限

他接受《數位時代》專訪時，對於台灣的發展表達了憂心，認為台灣應在這波運動中跟上腳步。

他說，現下台灣年輕人熱中投入互聯網創業，但台灣人口少、市場小，互聯網創業無論如何是玩不起來的，因為互聯網最後成果是看流量，沒有流量就是不行，「這在台灣是一條錯誤的路，沒有人引導這些創業家走向正確的路。」他說，歐洲很多小國家，如瑞士做錶，玩硬體都是可以做起來的，互聯網是美國、中國與印度這些國家的天下，這些國家人多用戶流量多，用互聯網思惟一切免費，然後賣廣告。他說，「台灣走網路走很早，但像EZtable和大眾點評也沒得比，台灣連第三方支付都搞成這個樣子，我認為台灣互聯網創業走不下去了。」

程天縱認為，台灣最強的是硬體，但很可惜的，新生代沒人想玩硬體創業，其實硬體創業的門檻已經比過去低很多。他舉《連線》（Wired）雜誌主編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在著作《創客：新工業革命》中所提，「現在有很多Open Source的資源，利用3D列印機也容易做出原型，在網路賣東西也容易，硬體創業門檻已經低很多了。」他說。

缺少一種拚搏態度

過去台灣的經濟成長靠「代工」、「製造」，老一輩的人在硬體方面實力全世界赫赫有名，程天縱說，現在新生代漸漸不願投入硬體研發，「老一輩握有資源，但不曉得新的機會在哪裡？而且兩邊有代溝無法溝通，這也是一個問題，因此我有兩年的時間，潛水到很多聊天室去，理解年輕人的價值和在想什麼？如果我不懂年輕人的語言，我的經驗就成為負債不是資產，但台灣像我這樣的人不多，台灣老一輩的人把資源握在手裡，卻不想分享出來。」

他話說得直接，台灣的教育為大企業培養「奴才」，不教你怎麼創業。「中國年輕人創業大多為了翻身脫貧，是會跟你拚命的，台灣年輕人缺乏這種態度，年輕創業家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成功的後遺症 反讓產業停滯不前

長期在外商公司任職的程天縱，當年決定接受郭台銘之邀進入富士康集團，許多朋友都跟他打賭，他在富士康這樣以製造為導向的企業，一定撐不到一年，結果他工作了五年。

五年裡歷經多個職位，除了擔任集團副總裁外，還兼任事業群總經理，經手過連接器、PCB、手機三個事業群。「在墜樓事件之後，郭總裁把我派到FIH（富士康集團）擔任CEO。對一個以職業經理人為目標的人而言，我覺得這已經幹到頂了。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容許我再拚搏下去。因為在富士康是加速折舊，工作日以繼夜，非常辛苦。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退休。當時媒體有各種的報導和猜測為什麼我突然退休。對於這些揣測，我不想多做解釋……」他說。

原本退休後決定兩年內不接受專訪，程天縱為了「創客」，打破沉默，談創客運動之餘，也娓娓道出他當年離開富士康的心路歷程。

半世紀產業變革

他說，儘管在企業內曾創過業：在中國惠普，成立七家合資公司、兩家獨資公司；任職德州儀器，在大陸成立過三家企業，接觸電子測試儀器、醫療儀器、化學分析儀器、計算機、小型機、PC、打印機，也接觸半導體，還經歷過零件、零組件一直到手機。但他這一輩子仍是專業經理人，為何對創客情有獨鍾？

程天縱從他過去所經歷的產業變革談起。他說，一九五○年代家電產業最火爆。「我記得小時候，台灣大多數家庭都買不起電視，看到隔壁有電視，每天晚上幾個小孩圍在鄰居窗外看電視。」一九五○年發明了電晶體和半導體，六○年代開始進入電子時代，到了七○年代進入IT時代。一九七五年個人電腦推出，PC及筆記型電腦獨領風騷。

到了八○、九○年代，手機普及，緊接著進入網路時代，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為許多創業者創造了許多機會。程天縱說：「進入雲端時代， 最紅火的終端就是智能手機。經過這些產業的變革，很多產業並不是消失了，它還存在，到今天你還買電視和電子產品。只不過引領科技潮流的產業發生了變化。這些變化不僅影響了企業，更影響了國家競爭力。」

成與敗都來自IT

而在時代快速變遷下，要一直維持優勢並不容易，失敗也有跡可循。程天縱以他跟著郭台銘到日本夏普洽談合作的經驗為例。「我到日本的時候，索尼、東芝、松下、夏普等日本大企業全都面臨每年幾千億日幣的虧損。到底日本出了什麼問題？虧損的原因有很多，跟他的股權結構，跟他的經營有關，但所有失敗都源自於高度的成功。」

台灣也不例外，他說很多人將大學畢業生月薪只有二萬二千元歸咎於政府的無能，不懂經濟和產業。「我認為主要原因是，台灣成為亞洲四小龍，成功來自於IT產業。當時很多人講IT就是印度與台灣，因為印度的軟體代工和台灣的硬體代工非常強。台灣和印度都由於在IT太成功，所以就種下失敗的誘因，沒有辦法跨過IT的檻，繼續往前走。」

他認為，被稱為「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創客運動，或許就是反敗為勝的機會。


小檔案

程天縱，1952年生於台北，祖籍山東濟南，創客微信平台「Terry & Friends」發起人。

畢業於交通大學電子工程系後赴美求學，取得美國SantaClara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1979年，加入惠普台灣分公司，1992年，晉升中國惠普公司總裁及董事，負責惠普公司在中國的所有投資。

在中國惠普服務6年期間，該公司的業務量增長10倍，1997年11月，他離開惠普轉戰美國德州儀器，擔任該公司亞太區總裁。

2008年，程天縱受邀擔任富士康集團副總裁，帶領集團下的富葵（福永廠區，松崗廠區等）和觀瀾等廠區走過經濟不景氣。2010年，富士康屢屢發生員工跳樓事件，他協助創辦人郭台銘進行內地勞工危機處理。2012年1月1日起接替原主席兼執行董事陳偉良擔任行政總裁一職，卻在同年7月提出辭呈，公司董事會批准程天縱的退休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