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本福岡大學開一個國際學術會議,住的地方在六本松三丁目,意思大概是六棵松三段,門口看不到六棵松樹,看到的是秋天以後美麗至極的紅楓與金黃銀杏。六棵松好像在附近的護國神社,那裡原是福岡縣城練兵場舊址,後來變成供奉明治維新以後戰死病疫者野鬼孤魂的所在。護國神社、靖國神社中的許多鬼魂原是為了去攻打別人國家才喪生的,護國、靖國當然是為了日本國,為了日本國卻使他國不安、不靖,有如日本到處可見的和平公園,大部分是日本發動戰爭以後建立的公園。
微寒的清晨,再無睡意,你想起台北才五點。你散步到一丁目的護國神社。護國神社有安太歲的功能,入口牆上標示著平成十八年大厄年表,男女各有本厄、前厄、後厄的區別,可能類似台灣人所說的正沖、偏沖。你可能也犯了太歲,去年因為爭取學生的選課權益,而被專權獨斷的系主任告上法院。犯太歲等同於犯小人嗎?
對人生執著在意的情況似乎每個民族也都大同小異。然而,你關注的事與在台北臨溪路70號的內容差不多,吸引你的是學術演講,一直津津有味地看著木製公告欄中寫著幾個日本教授的姓名,有個叫山中耕作的學者每個星期都有一次古事記講座,而附近另一個大學的教授則是萬葉集講座。叫山中耕作的那個教授不知像不像陶淵明?
日本人似喜歡植物,喜歡種樹,每一戶的門口都要留一小塊空地,種一棵松,種一棵楓,或者一棵竹一棵橘。在下雪的午後,枯樹上有時就掛著幾枚柿子,柿子是為了好看,並不拿來吃。
六本松讓你想起六本木,也是種六棵樹?是六本楓?六本櫻?或六本櫸?日本人喜歡六這個數目字嗎?
本來想去找一下十八年前去過的咖啡館,叫秋櫻,你還保留了一張電話卡,有秋日風中的小花飄落,有淒美的意象。十八年前去咖啡館時是二月十四號,西洋的情人節,你手上捧著一束要送人的花。啊!花都是會枯萎的。
在往鹿兒島的火車上讀一分廣告,裡面有日本作家向田邦子,邦子戴著為人所熟悉的美麗帽子。你想起《向田邦子的情書》那本書,封面是同樣的一張照片。你在日本的火車旅行中不停地想起在台灣做人生最後一次旅行的邦子。發生在一九八一年八月的台灣三義空難事件,失事的是遠航編號B-2603波音737型客機,機上一百零四名乘客全部罹難,包括向田邦子。她到台灣主要是為了收集寫作素材,卻不幸死於空難。因為空難,台灣報章雜誌對邦子的作品有諸多報導。生命的一切思念都是在失去後才一點一點開始。
晚上看新聞,六本木有名的表參道發生火災。不知那些名建築師、設計師的作品可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