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說了個朋友的故事。
這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朋友,先生剛退休就突然中風,而且送醫時情況十分嚴重,昏迷指數只有二。醫師因此告訴她情況很不樂觀,即使救起來,也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朋友當然不能接受,拜託醫師無論如何都要盡量救人。結果,一晃四年過去了,在極力救治下先生恢復了呼吸和心跳,也能正常進食,可是始終沒有意識。
菲菲告訴我:「妳知道嗎?當初醫生說有一種救命針,一針一萬二,每天打一針,至少要打一個月,問她『打得起嗎?』她一方面是賭氣,一方面是認為對先生有幫助,所以牙一咬就決定打了。」
「四年來花了不少錢吧?」我問她。菲菲眉一挑回答我:「豈止花不少錢,她還想盡辦法給先生進補,把先生照顧得白白胖胖的,臉色好極了。可是她自己呢,憔悴得讓人心疼,簡直沒個人樣!」
「哇,聽起來真讓人難過,沒有人可以幫忙她嗎?」我忍不住問。菲菲卻嘆起氣來:「怎麼沒有?她兩個兒子都在幫忙,白天媽媽顧,晚上就換成兒子們。」我連忙誇讚:「不錯啊,挺孝順的。」
菲菲可不以為然,說道:「那兩個孩子都二十好幾了,原本應該去找分工作的,這下都有理由不工作,只在家裡和醫院兩頭跑。」
「能夠替媽媽分憂,是好事啊,這樣妳的朋友也不用另外請人了啊。」我說。菲菲卻表示:「問題是他們的父親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如果拖上十年、八年,兩個男孩與社會脫節久了,很可能就再也沒辦法找工作了。」
我正在回味這句話,她又開口了:「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孩子,而是我的好朋友;這樣下去,我看先走的不是她先生,是她!」
與菲菲分手後回到台中,沒想到當晚就接到一封簡訊,說是一位老同事突然中風倒下去,而且因為一個人孤身在外,被發現送醫時已有缺氧現象,情況很不好。
糟糕,會不會跟菲菲朋友先生的情形一樣?我的心裡立刻浮起了這個疑問。
隔幾天傳來消息,說是同事對光已有反應。正替他高興,一位跑醫藥新聞的同事卻潑我冷水:「對光有反應並不表示他能恢復意識。腦子如果損傷,救起來還是植物人!」
是啊,生命也許容易挽救,損傷的腦子可難救回來。如果勉強救回來是這樣的結果,相信是很多當事人不想要的。只是,站在家屬的立場,該放棄急救讓他有尊嚴地走?還是寧可讓他努力維持一口氣?取捨之間,還真是難啊!
(本專欄每周二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