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大學四年級,吃重的科目紛紛退場,僅剩訓詁學一門而已了。手中的書本立時輕了一大截,功課的重要性逐漸退居次要,這一年,我的服裝上也顯露出空前的天真、輕颺。過去那種絲綢特有的婉妙溫和,而今唯有在柔軟的雪紡紗衣料裡尋到蹤跡。換上飄飄的雪紡紗,恍惚飄散出秋分特有的淡淡楓香,頗有「玉枕紗櫥,夜半涼初透」的浪漫,雅緻的七分收口袖露出一大截玉脕,盈盈地撒手一擺又怎是一個「雅」字了得?饒富青春氣息的雪紡紗有嫩粉的春色,襟領上繫的蝴蝶結低低的垂著頭,有幾分稚女含羞的嬌態;繽紛一點的亦有亮麗的鵝黃色,大襟上盤著小水鑽花,下擺摺成大波浪的摺擺;粉杏色雪紡,溫順地像是女孩粉頰上逐漸綻開的一抹暈紅,紗繡滿水樣的薄提花,更隱隱約約地有著齡屆少淑女式的芬雅,溫柔地令人神往。
一路走來,一舉手、一投足,那銀白絲線以完美弧線在身旁起伏,永不停歇,輕盈地蘊含綿綿不盡的溫柔,繾綣在那起伏不定的衣浪間。搖搖擺擺地,一隻袖子飛來,輕倩地掠過,頃刻間,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言而喻的景仰之心。男子的生活固然比女子自由得多,然而單憑他們的服飾選擇十分平淡這點不自由,我就不願意做一個男子。
然而,對有些人來說,衣服,似乎是再不足掛齒的小事了。殊不知,喜愛打扮個個都不傻,而且,衣服也並非真的如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懂得打扮自己的姑娘,能在一排衣物中,挑選出最適合自己的服飾,藉由衣裳簡單大方的線條、高雅自然顏色,即充分流露出鮮明的自我風格、清新的氣質與神祕內在,並呈現個人獨特的內心底蘊,而襯托出最純真的感覺、最真誠的感情。懂得打扮的女孩,之所以能信手捻來地裝扮自己最美的一面,乃是由於,她們對自我由衷地欣賞與認同,信心也油然而生;對自我的自信,使她們知道該怎麼跟適合自己的衣飾溝通,亦了解該怎麼表現它們,她們表現的不僅僅是對待衣服的方式與互動的態度,還顯露出對自我概念的掌握,以及那種對自我形象無可取代的自信,而非盲目追隨流行,堆疊出一個陌生的自我。
張愛玲就曾打趣地說:「我們各人都住在各人的衣服裡。」的確,衣服就是我們所能創造出最貼身的環境——透過衣著的打扮雕琢出一個強烈的自我意象。對不善言表的人,衣服同時也是一種精密的語言,它隨著內心的瞬時蛻變,隨著情緒的起伏遷化,不知不覺中,反映出你我內心微妙的情態。因此,女人穿衣服從來就不曾簡單過,一句老話說了:「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即說明了穿衣服的目的性何其明確,與男人「士為知己者死」的道理相同。穿衣皆與生死相提並論了,由此可見,誰敢說衣著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小事兒?
我想,如果女孩們能做到「丈夫如衣服」的地步,就很不容易;曾有個西方作家禁不住抱怨過,多數女性選擇丈夫還遠不及挑選一件衣服來得聚精會神,慎重考慮。怪不得,張愛玲會如此歎道:「再無情的女子啊,說起她『去年那件錦緞夾袍』的時候,也是一往情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