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嚕進幼兒園讀書，同學間都還沒熟識，就已經開始分享。分享啥？分享病毒也。

　張小嚕進幼兒園第三天，人就發燒了。小兒科醫師經驗老到，劈頭便問：「是不是開始讀幼稚園了？」──可見大家都知道，幼兒園是大毒窟。



　從前我和妻到中美洲墨西哥，看阿茲特克帝國遺留至今的宏偉金字塔。聽導遊講解，不免驚心，說是阿茲特克人久遠留傳下來的神話，海上會有白色之神前來拯救上天國。果真一四九二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抵達西印度群島，之後過了幾年，一五一三年西班牙航海家越過巴拿馬地峽抵達太平洋，一五一九年阿茲特克帝國被印加帝國消滅，一五二三年印加人看見第一位西班牙人登陸，真是個白帆白膚，一如阿茲特克神話裡的白神祇，印加人友善地握著西班牙人的手。這一握，竟把印加帝國給握壞了，西班牙人手上的病毒隨著五指合攏瘋狂蔓延，一手接一手傳遞，席捲了整個印加帝國──可憐的印地安人，血液裡純淨無毒，沒有抗體，任由天花（一說麻疹或傷寒，總之奇毒無比）肆虐，帝國死傷慘重，最後竟在病毒之中，沉淪、衰頹，走向滅亡。



　這才恍然，現代人全身都是毒，對無毒原住民來說更是如此。



　現代人打從一出生，就開始接觸毒、適應毒、抵抗毒。幼兒出生要接種一針又一針的疫苗，疫苗從病毒提煉而來，反過來抵拒毒。沒有接種疫苗的小孩，太危險；有打疫苗的小孩，對其他沒打疫苗的小孩，更危險。



　但是，百密仍舊多疏，有些病毒壓根無藥可解、無疫苗可抵拒，感冒病毒就是其中一個頑劣分子。據說感冒病毒數量繁多，而且變種迅速，一旦染上，只能治標，頭痛醫頭、喉痛醫喉，最後還是得依靠自己的免疫系統，才能克制病毒。



　張小嚕發燒之後，吃藥退了燒，繼之以流鼻涕、咳嗽，好不容易吃了一個禮拜的藥，止了鼻涕、停了咳嗽。沒想到只隔三天，又開始上吐下瀉，趕緊去看醫生，說上次是「單純型」，這回換成「腸胃型」，又吃了一個多禮拜藥，終於痊癒。但只維持了三、四天健康，張小嚕又開始流鼻涕，小手指著喉嚨說：「痛痛！」



　醫生和過來人父母都會輕描淡寫：「這很正常，到了國小四、五年級，情況自然好轉！」原來這是病毒交換常態──不經一番毒徹骨，焉得健康寶寶來！



　張小嚕感冒，病毒和西班牙人手上的毒一樣，快速傳染，我和妻不久也感冒了。自然，我阿母也難逃魔掌。我和妻感染感冒，尚且容易痊癒，老人家感冒就得拉長到兩三禮拜才能康復，對我阿母而言是一大折磨。所以，我會採取隔離措施，但隔離才兩天哩，我阿母就受不了了──為甚麼不讓她看金孫！



　金孫來了，張小嚕一如往常跨上我阿母的大腿，嘟嘴就要親。我阿母雖然疼孫，但見識過感冒的可怕，急忙轉頭閃躲。張小嚕一臉疑惑，無法理解，轉頭問我，為甚麼阿嬤不讓他親？我說，你正在感冒哩！



　張小嚕一臉無辜，喊著：「可是我想分享感冒給阿嬤ㄋ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