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那麼小，小到應該摟他在懷裡親、追在屁股後面哄他吃飯、守在床邊為他唱「一暝大一寸」。

可是，爸爸卻帶他出門幹活了，沒摟、沒親、沒追；小腳ㄚ踩在碎石礫上，也穩穩當當，沒耍賴、沒跌跤。

爸爸的催眠曲不是唱給兒子聽的。拿起了蛇笛，悠揚又詭譎的音符，從竹管中飄出來，被勾了魂、攝了魄的眼鏡蛇，撐起、豎起千萬條肌肉，竹籃子頓時變成舞台，交纏著兩個癲狂的舞者。

蛇信伸伸又吐吐，滴淌著一條條黏液；上下兩對尖銳的毒牙，是四把殺人的利刃。

牠們噴氣騰騰、舞姿翩翩。印度古老又神祕的絕活，讓所有遊客都被掐住喉嚨、透不過氣。

吹了好一會兒，父子倆瞪著一模一樣的大眼睛，望向遊客。一群遊客卻是一派漠然。

是一路上看太多了？或是導遊剛剛說：「弄蛇人的收入，在印度算是不差的了」？所以，沒有人把手伸進西裝口袋，沒有手掏出任何獎賞或憐憫。

於是，爸爸歪過頭說了句遊客聽不懂的話。

一手正把食物往嘴裡塞的小小孩兒，就伸出另一隻手，探進竹籃子，抓出一條滑不溜丟的小長蟲──也是毒蛇。

爸爸又對著遊客嘰哩咕嚕說了好幾句話。

盡責的導遊翻譯著：「他說：他四歲的兒子很勇敢，不只敢抓蛇，還敢用眼睛對視著毒牙，完全不怕蛇噴毒液；甚至，還敢用力張開嘴巴，把蛇頭放進去……」

我急急丟下一些錢，摀著臉跑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