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前，大夥已就定位，包括早已退伍卻老是身著迷彩服的專業賞鳥者、從遊覽巴士魚貫下車且大聲擾嚷的觀光客，還有像我這樣熱情十足卻裝備老嫌不足的自然觀察者，無疑都因這場「黃昏歸鳥秀」慕名而至。各路大軍集結於台南北門潟湖旁，上萬隻返航的黑腹燕鷗是此刻進行式。

結束白天行程的黑腹燕鷗，從廣布西南沿海的大小魚塭覓食回來，數十至數百隻結伴成群，欲投宿於無風也無浪、位於將軍溪北方的北門潟湖。沒有經過蚵農的同意，黑腹燕鷗每晚都將擅自占據竹製的蚵棚頂端，一個蘿蔔一個坑，黑腹燕鷗雖然不愁沒有落腳棲息之地，只是蚵棚也有黃金地段，遠離堤防干擾較少的蚵棚十分搶手，先搶先贏，而晚到的黑腹燕鷗只能將就於「郊區」的蚵棚了。

大風吹，吹什麼？才以為眼前的黑腹燕鷗已然安頓。不！天還未完全暗下，牠們的玩興，就像夕陽餘光仍散發熱力，適才落腳的黑腹燕鷗又振起翅膀，整群玩起大風吹的遊戲。遠遠望去，黑腹燕鷗早已失去屬於個體的流線狀形影，轉而成為巨大的空中變形蟲，不斷在潟湖上空快速地聚集、再變形、再分裂、再聚集……，有如不肯早早就寢的孩子。

眼前流動的變形戲碼甚為壯觀，我接連按下數次快門，並抬頭揮手驅趕頭頂上徘徊不去的蚊子大軍，牠們也是會分裂再聚集的變形蟲。

黑腹燕鷗的活力隨著天光變暗而衰退，堤防邊人們的驚呼聲也弱了，這時搶位子大戰才要開始，鳥群不斷從遠處傳來陣陣鳴叫聲，或許是咒罵；或許是乞求。

遲了，蚵棚的好位子沒了；遲了，堤防邊觀鳥的人也散了；遲了，過境鳥黑腹燕鷗將離開台南北門，繼續飄泊的旅程，想再見到流動黑影，明年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