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版社決定要重印《陽光下的笑臉》,距離預計的出版日期不到一個月,一切都在緊鑼密鼓中進行。
對於自己早年的書是否有必要再製作發行,我其實有些遲疑,即使《陽光下的笑臉》二十年來都有不錯的銷售成績,即使它被認定是我的成名作品。當然,出版社有他的考量,也極力來說服我。在出版業這般困窘的時刻,舊書還能新出,也許我應該歡喜才是。
早年的書,字數較多,首先我必須配合刪減。我從來不認為敝帚需要自珍,然而,它充滿了太多的回憶,每一篇的割捨都成了傷痛。
這篇文章要不要刪?可是,文中那個見解深刻,卓然超群的男孩是文琦,我還記得讀高中時的他,常回來找我聊天,說這個說那個,非常的有趣。我常得專注的聽,好提出辯駁。有一次我很累,我跟他說:「下一次你來,老師得睡飽一點,才有精神來跟你說話。」文琦卻好玩的說:「不,我倒要整夜都不睡,好提出更多的問題來討論。」……
這篇文章要不要刪?可是,文中寫信來,體貼慰問的男孩是恩諒。前些日子,我參加他們的同學會時,恩諒帶著一雙可愛的兒女前來,女兒天真伶俐,是個小美人兒,說是就要讀國二了。那不正是當年我教恩諒時,他的歲數嗎?時光的流轉,竟是這樣的迅疾!我突然間有些恍惚了起來:到底眼前是真,往日是幻?還是眼前是幻,往日是真?或者眼前和往日都是真,也都是幻?
原來,人生只是一場幽夢;那麼,何時才是夢醒的時刻呢?會不會醒來時,一切都已太晚,還不如仍在夢中的好呢?……
這篇文章要不要刪?可是,文中的陽光,是白河的陽光;文中的木麻黃,也是白河的木麻黃;而文中的春天啊,又何只是白河的春天,竟是我生命裡的春天。
尤其,我更清楚的知道,那還是我所有記憶裡的春天啊!
起伏的思緒,像波濤的壯闊,讓我好幾次擲筆而起,又繞室徘徊。
當我深情回眸,真有無限的依依。
我以珍惜的心來看待昨日,我多麼想知道,書中的孩子長大以後,都到哪裡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