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那月亮是用水洗過的。」

每個有月亮的夜晚，奶奶的這句話就會在我的耳邊響起。

那時候一定是夏天的夜晚，奶奶正一手搖著蒲扇一邊望著腳下河水裡的月亮。清涼的風，正一波一波地從遠方奔來，夾雜著一股青草的味道和莊稼獨有的清香。寬闊的河邊，水上是奶奶，水中是月亮。

奶奶纏小腳，走不了遠路，記憶中好像她從沒有離開過這個小村莊。她每天就那樣一成不變的過著日子。每個傍晚，吃過晚飯，她就拿著板凳在河邊坐著，就那樣一個人默默地望著遠方。血樣的夕陽，一點一點的退去，不一會，天黑了，月亮出來了。

我們在清亮的月光底下奔跑玩耍，歡叫聲響徹整個天空。奶奶默默坐著，清水洗過的月光灑在她嬌小的身上。她穿黑金絲絨的褂子和鞋，頭上戴著金絲絨的黑色小帽，整個村莊，沒有人能比得上奶奶的穿著打扮。「你奶奶是個倔強的老太太，她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可惜她跟了你又窮又不會過日子的爺爺，受了很多的苦。」父親常常這樣對我們說。可母親卻不這樣認為，她總說奶奶太嬌氣，一輩子沒幹過粗活，幸虧跟了爺爺，什麼事都自己說了算，而且在那個年代，她只因跟了窮困的爺爺才沒有被捲入政治。

我不知道奶奶心裡會怎麼想，她一生共養育了三個子女，父親、姑姑和大伯，從來都沒有跟娘家的人來往，聽說也早已家破人亡，沒有了任何親人。就這樣一個人跟隨著爺爺天南地北的漂泊流浪，後來還是一無所有的回到了這個又窮又落後的小山村。

所以，她堅持讓自己的孩子上學識字，即使過再窮的日子。現在，我們也都早已離開了村莊，居住在城裡，那塊留有我很多回憶的土地上，只有爺爺和奶奶安睡在那裡。

多少年了，每個有月亮的夜晚，我還會想起奶奶，想起奶奶說過的那一枚用水洗過的月亮。水月亮，水月亮，她倒底埋藏了多少奶奶不為人知的心事，又寄託了奶奶多少為之渴望的夢幻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