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百般無聊地聽著收音機，突然聽到一位署明「浪子」的點歌，點播台語歌手所演唱的歌曲酖酖「老父」。詳細的歌詞忘了，只依稀記得其中一段，如下：

「爸爸的面上所留的，是晟咱一家換來的代價，一步一步牽咱經過，爸爸的一生甲算算咧，嘛不曾真正享受過，若不有孝無機會，因為一個人只有一個老爸酘酘。」聽完這首歌頗有感觸，遂有感而發想寫些內心話，向父親您懺悔。

回首前塵悔恨交纏，憶及過往從我懵懂至懂事以來，似乎處處與您在對立緊張的氛圍中，一條無形的鴻溝隔閡著我們父子，您愈是反對的事，我愈是唱反調、爭執時的每一句氣話，一字字地扎進彼此心裡，雖想表達歉意，但又拉不下臉。有段時間我們父子倆，像一對最熟悉的陌生人般，同住一間屋簷卻不曾說話。

就這樣，父子形同陌路，那條無形的縫隙日漸加深擴大。或許在傳統社會成長的您，大聲口氣下有包含著對我的關懷？抑或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慨。然，叛逆無知的我，卻錯把「關懷當詰責；無奈當放棄。」自暴自棄的我選擇逃避，將自己禁錮起來。

不諱言，耽溺毒品時，常自我找藉口。是這不健全家庭害得我如此，我何嘗不想振作，但以深陷毒海泥沼的我，已經無法自拔。當時的我已不是原來的「真我」，是被鬼魅魍魎纏縛的「假我」，受毒品蠱惑的我，終日徘徊掙扎於真假我的拉鋸戰中。

這件事雖然事過境遷，但是，每回憶一次，彷彿揭開尚未癒合的傷口，心、還是會隱隱作痛。猶記得服兵役時，阿公不幸往生，您要我向部隊請假，隔日要北上桃園奔喪。但是，一回到家的我，第一件事就是吸毒，茫茫然的我，隱約聽到您在門外說：「早點睡，明早六點要搭車北上。」

然而傍晚時，我就與那些毒友出外尋找刺激，徹夜未歸。直至中午返家，看見客廳留著一張紙條，全文忘了，但那七個字酖酖「你讓我太失望了」，至今十四年了，仍盤旋在我腦海，記憶猶新。午夜夢迴時，這「羞愧」的倒勾就再度地刺痛我，將那七個字深深地鐫刻在我心扉。試想：當您面對我不在家時，那複雜錯愕的心情；面對親友詢問我未到時？那場景教您情何以堪？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當然，在您嚴肅外表下，關愛不會說出口，但回想起童年時，我數學考了八十七分，您為了鼓勵我，買了一只在當時來看是滿炫的電子錶（可打電玩）。每當上學時，同學爭相搶看，看著同學羨慕的眼神，總讓我得意許久。有一回車禍腳受傷，您在我病榻前憂心如焚，擔心關懷，溢於言表，眼底滿滿的是一個父親沉甸甸的愛酘酘。您來會客時，看著時間在您額頭上刻下的溝壑痕跡，兩鬢霜白，才發覺您已老了，卻還得勞煩您舟車勞頓前來探望我....

如今，我也已身為人父，方才體會養育子女的辛勞，誠如俗語所說：「未曾聽聞夜裡子女發燒的哭聲，無法體會為人父母的心情。」父親，您從過去至今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多麼感激，我想把心裡的話及時說出，因為我不知道是「無常先到，還是明天先到？」

昨天，拜讀作家小野先生的著作，文中描述一種叫「夏子蟲」的昆蟲，雌蟲產卵後，將一顆顆的卵放在雄蟲背上，讓牠負起保護後代的責任....，我想起您，是您身兼母職，一手將我拉拔成人。

來到山上分監，聽聞佛法已一段時日，瞭解因緣和合下，「無債不成父子，不是討債就是還債。」我多麼希望我還能有還債報恩的時候，不忍年事已高的您，還要為我操煩惦掛。

佛法洗滌這污濁的心靈，徹悟過往的無知，「懺悔」，不是求您即時的原諒，就像一疋素絹沾染黑點，想一時一刻洗成潔白原貌並不可能，畢竟：對您與家人的傷害太深，只求給我點時間，藉由這次囹圄，因緣際會接觸佛法，正好為我恓恓惶惶的人生，找到一個停頓點，痛定思痛為自己人生負責，早日承歡膝下，深深地企盼，他日返鄉的我，已是一個全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