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佳映娛樂
電影如何述說一幅畫?波蘭導演馬耶斯基的《驚艷布魯哲爾》,從藝術理論汲取靈感,以極度的美學實驗,準確展現布魯哲爾所畫的〈前往髑髏地的行列〉。
布魯哲爾是十六世紀北方文藝復興、關懷人道的畫家,擅於勾勒低地國的農民風俗與地景。〈前往髑髏地的行列〉雖是基督受難的宗教寓意畫,但布魯哲爾卻以身處的時代表現神聖主題。為聖經寓言開啟時光通道,也紀實了政教壓迫的世俗歷史。
導演馬耶斯基以鏡頭呈現和畫家同樣的野心。藍幕與數位技術,將真人演員、實景與畫作巧妙結合,呈現出3D層次。攝影和繪畫的元素相互交疊,猶如畫家作畫時,在抬頭觀察與低頭下筆之間,真實與美術形成的同一世界。
卑微生命的紀錄片
影片開頭是完全的無聲,鏡頭一路平移,帶我們靜靜凝視。正在著裝的真人模特兒,衣著仍偏素色;一旁的畫家,才正開始素描他們的姿態。顏色隨著影片逐漸在畫上鮮明起來。一連串的剪接,展現每戶人家的晨起工作,與濃重晨霧中逐漸現身的紅衣騎兵隊。看似毫無關連,卻預示即將交錯的命運。
電影的企圖不只在於敘述畫中故事,而是從畫家周遭,還原每一位模特兒的生活:平凡的日常與瑣碎、不完美與恐懼。鏡頭就像默默觀察的畫家,將微不足道的氣息和皺紋刻畫至螢幕上。鄉人卑微的生命,逐漸轉化為耶穌受難記,讓寓言與現實聯結對話。節制的運鏡、極少的音樂與對白,幾乎可視之為一部歷史紀錄片。
寂靜喧囂與秩序軸心
導演細膩地處理畫面和聲音,呈現布魯哲爾畫作的特色:腳步聲、刷地板聲、嬉鬧聲、風笛樂等等,雖沒有對話,聲響卻組成了沉默的嘉年華。而草地上鄉人午睡的鼾聲和愚人之舞,則像沉悶的無聊,襯托出暴權迫害的昏昧年代。冥想的畫家,閉著眼、舉著手指,在空氣中不斷畫著。無論是在窗邊或荒原上,他都被各種聲音環繞,聽覺為他建築了畫面,畫作以視覺表現了寂靜的喧囂。
影片中的車輪和磨坊風車,象徵著秩序的軸心,點出畫家對世界的概念。滾過森林與市集的車輪,最後是為了高高立起、處死異教徒。如同十字架,在政治與宗教兩相拉扯的權力中間,以犧牲換來秩序。畫家以蜘蛛網比喻構圖,人們關注偏旁的騷動,卻忘了位於核心的救世主。從這軸心輻射出去的,便是自然與文明、生與死的世界秩序。
而聳立於巨岩上的磨坊,如同時間之輪,當風車停止轉動,時間也暫停。不起眼的鄉人們凝結為畫家筆下那重要的瞬間,成為永恆的歷史乘載者。巨岩上的磨坊,成為敘事的要塞、時間的紀念碑。
最後,畫家在他著名的畫作、這喧囂的建築〈巴別塔〉前,手拿牛的頭骨,決定放入構圖中。慈悲地凝視死亡,成為心靈的時間隱喻。鏡頭跳脫了敘事性,轉向更精神層面的詩語言。
《驚艷布魯哲爾》,展示過去和未來交錯的剎那、靜止的現在,透過聆聽與靈視的畫家,畫出無比清明的生命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