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購物網站上,看過一件衣服。錯過後,如今仍時常想起他。
T恤前面是一枚星星,後面衣下擺則燙放切‧格瓦拉鼻梁以上的半臉像。光看那如此粗獷迷人眼睛,獅子般奔放的頭髮,壓在上的軍帽,你就知道那是切‧格瓦拉。半臉的切‧格瓦拉躺在不同式樣的紅色、亮橘色、夜暗色T恤,非常明亮地掛在我腦海中,成為一襲被我反覆想像的幽靈。
看著這沒有嘴沒有下巴的切‧格瓦拉,仔細想想,你知道叼菸的嘴,曾經如何穿越南美洲的莽原雨林,大聲呼喊過什麼嗎?
如果不知道,那麼,他只是純粹以個人影像,游擊隊般地穿越我們的內心,成為視覺化的英雄。半臉的切‧格瓦拉,如此以短缺的膚皮、骨骼符號,召喚我們對他影像的記憶,但也告訴我們生命中這份影像實質的沉默。
如果知道,那麼穿上他,我們要到我們的城市革命什麼?這琳琅滿目的高樓,圍建一個魅惑你感官的資本帝國。你握著錢包彷彿手榴彈,虛擲金錢與青春,而腫脹的帝國則不斷向山川河流鋪展鋼筋、廢氣。
我們信仰的是他的形象,卻對那左翼行動存有疑慮。看著許多把切‧格瓦拉放在中心的各種商品,莫非我們膜拜著的只是他的形象?而不是他的行動?穿上他,不是為了成為他,而是遮蔽我們怯弱而恐懼行動的心。
資本主義最強悍之處,就在於能把他的敵人也成為消費商品。所以你也看見了一只錢包上掛上馬克斯的頭像,大大寫上紅色「資本論」三字,卻俏皮地被戴上聖誕老公公的帽子。我無法想像革命英雄在我肥皂泡沫或洗衣機裡洗刷打轉,彷彿資本帝國對死去的左翼英雄進行一再地凌遲、洗劫。我錯過這半臉切‧格瓦拉,或許是對的。
半臉切‧格瓦拉像被一片黑暗摀住嘴鼻,只能默默觀看這世界。這樣的他是與我們如此相像啊──在任何資本主義破壞環境的行動中,退卻在自己固有的位置。總躲在網路遲遲舉足不前,跨不出平面螢幕之外。只對我們的怯弱,勇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