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大雨過後,難得有亮燦燦的陽光,我把洗衣機裡的衣服全都曬起來後,忽然想,下一步最應該做的是去曬曬自己。
我放下一堆想要做的功課,毫不遲疑的帶了一壺水和一個照相機,和一本正在看的書便出發去我的「天堂角落」了。我刻意留下了手機,雖然這是個錯誤的動作(爬山時最好是帶著手機,以免發生意外時無法對外求援),但是我忽然很想這樣做,做一次小小小小的「冒險」,我希望這次能「靠自己」發現台北樹蛙。過去幾次都是發現別人在拍攝樹蛙,我才知道能親眼看見牠們。
第一次是在夜裡,在「天堂角落」進門處的廁所後面蹲著一個男人,原來,他在一棵姑婆芋的葉子上面發現了一隻醒的、很小隻的翠綠色的樹蛙。那次我第一次用手機拍到台北樹蛙,感動得差點眼淚都掉下來。然後,我們兩個原本陌生的男人就這樣蹲在廁所後面拍樹蛙。這個畫面有點曖昧。
第二次是天堂角落登山前的那條排水溝,隔著陰濕的水溝低矮處的葉面上,有三隻還在睡覺的樹蛙,幾個帶照相機的人在那邊指指點點的。睡覺的樹蛙比醒著的樹蛙更難發現,因為牠縮成一小團貼在顏色相同的葉面上,就是有人指給你看,你都不一定看得出來那裡有「東西」。
第三次是在間歇性溼地生態區的木棧道前面的樹叢裏,有個小男孩正在認真的觀察著一隻睡著的樹蛙,又拍照又畫圖做著報告,我也就跟在旁邊觀察著。我一直無法「靠自己」發現樹蛙,為此很氣餒,我想出了原因;我一定要將自己目前的身心狀態調整到像一隻樹蛙,將自己融入這片森林中,身體輕盈得可以停在一片姑婆芋的葉片上。只有同類才會發現同類。當然,我失敗了。我還是我,沒有變成樹蛙。
這時迎面而來兩個年輕女孩,其中一個很開心的叫住我,她是「千里步道」的志工。她說屬於四個環保生態團體的三十多個志工相約來「走春」,並且勘查福州山的「手作步道路線」,為十二天之後「福州山手作步道工作假期」作準備。 我說:「記得通知我,算我一份。」推廣這種針對排水、土壤沖刷和樹根裸露處理的「手作步道」會是一個新的公民運動,作為「千里步道運動」的發起人之一,「手作步道」又從我的「天堂角落」開始,我豈能缺席?於是我決定趁著大好天氣,單獨去走一趟「手作步道」的路線。這裡是整座山脈東方的溪谷,我順著溪谷而上。
我在間歇性溼地生態區的木棧道上面停留,最近這個濕地有了大改變,原本溼地上面美麗的香水蓮、布袋蓮和散發著清香的野薑花都消失了,整個溼地只剩下黃濁的水和幾個放在水中的鐵籠子。原來從去年開始有一種外來物種美國螯蝦開始入侵這個人工的溼地,牠們的繁殖力超強,可以將濕地的生物吃個精光,經過荒野協會組成的捕蝦大隊長期的捕捉後,已經抓到上千隻的美國螯蝦。彷彿一切又回到初始的狀態。
當年是中興大學的師生們在做生態調查時,把這裡的蝌蚪帶回去復育,發現竟然變成台北樹蛙,原來這裡是非常難得的台北樹蛙棲息地。於是經過專家和市民的努力以生態工法做出個小水潭,讓溼地能保留住足夠的水量,最後終於成功的復育了黃緣螢、黃胸黑翅螢等螢火蟲和包括台北樹蛙在內的幾種青蛙。當年也是因為有民眾在這裡放生美國牛蛙,還好經過大量的捕抓後,溼地才逃過一劫。
脆弱的溼地生態經不起任何破壞,此刻濕地又進入休養生息狀態。
(本專欄每周一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