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裡的祠堂是一座古老的大宅院,青石地板,有好多根柱子,以前的朱紅也斑駁地褪去。
祖宗堂上擺了一些靈位和香火,只能憑著這些風蝕的牌位去尋找曾經或悲或喜的記憶。但是我從小就知道與我無關,我不是地道的村裡人,祠堂只屬於他們的家族。
我讀書的時候曾經因是異姓被班上的男生欺負,那時總是感到很委屈,想著長大了去尋找屬於自己姓氏的宗祠。每當我看到匾額上「王氏宗祠」幾個大字,心裡總會泛出些許酸楚。而我的父親在異鄉行醫,大概也會惹來同行的歧視,因為那畢竟不是自己的故土,凡事都要忍耐三分。
我喜歡看祠堂的簷角,以一種靜默方式展望青天,在生命的河流裡,有著無邊的張力。我喜歡看天井那些層疊的青磚,承載了村裡世代男女急促而悠緩的腳步,也見證著村裡曾經的輝煌與衰敗。我喜歡看藤蔓攀附在黛色的牆壁,任自然的風煙浸染它們風蝕殘年的身軀,沉澱著浮華的過往。
有鳥兒在祠堂上空悠然地滑行,雕花的房檐和柱子刻著花鳥魚蟲,以及有宗族特色的花紋,那兒記載了族人曾經的歷史故事與樸素的文化。祠堂平常都是空落的,若遇收割季節,村裡許多人都會將稻子擱在那,祠堂邊有一片大大的草坪,可以曬稻子。
我小時候常與同伴到祠堂裡去玩螞蟻搬家,坐在清涼的石頭上,看螞蟻悠然爬行的姿態,想像它們在泥土裡溫暖的家。我端坐在石階上,孤獨地看煙雲行走,看群山回繞,看所有鬱蔥的生命沿著年輪的軌跡流轉。
舞龍燈是在春節時候,寂寞了一個秋季的祠堂在那時格外的熱鬧。幾乎全村的人都會在草坪上看他們編排龍舞。那是個十分壯觀的景象,那些曾經舞龍的老者手把手地教著年輕的小夥子,他們也許想找回自己曾經丟失的青春年華,借著龍燈的舞姿讓夢做一次燦爛的回想。望著那手捧糖果在陽光下嬉戲的孩子,那些吧嗒著旱煙袋的老者,還有那些站在旁邊拉著家常的婦人。這樣的幸福會充盈著你鮮活的生命,所有的疲勞與苦難都會隨雲煙消散。
關於祠堂的記憶在人們的意識裡也許越來越淡泊,事實上那時我也還小,所瞭解的並不深刻。而今在許多江南的小鎮依然保存著許多古老的祠堂建築,但是多半已被翻新,在一些特殊的日子裡會進行祭祀大典。一直以來,我對這些古老的民族文化有著深刻的嚮往,就如同我嚮往山水的故鄉,嚮往一次真正的飛翔。
多年了,我沒有機會回到那方熟悉的天空,沒有機會再去尋覓祠堂的舊跡。許多年輕人已經離開了小山村,去追尋更遠的理想,他們是否還會抱有落葉歸根的思想回到自己的故鄉?是否還會在春節時舞一次歡快的龍燈,來一場華美的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