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紅樓夢堪稱是一部人與人之間的浮世繪,讀紅樓彷彿在讀我讀你讀人與人之間。
1.
在字與字之間,我寫。
在我胡言之前,桌上一本女詩人陳育虹的詩選擺著。集子的名字叫《之間》,還來不及翻閱,我竟不知為什麼因「之間」這兩個字而怦然心動。早起想「之間」,晚上睡前想「之間」,彷彿地老天荒,老天爺早就預備好一條繩索,冥冥之中穿串起人世間一切的你和我,於是不管認識或陌生「之間 」一旦因緣線牽,故事就在之間,恩怨就在之間,善惡就在之間,美醜就在之間,是非黑白對錯真假吉凶敵友智愚就在之間,天堂或地獄全在一念之間,謝謝「之間」這兩個字的因緣,讓我在「之間」浮遊了多天。
2.
晨起,走在天地之間。
遠山浮雲樹林草坪步道行人……沒有熙攘的車流,馬路就是你的,大方走在路中間,不用顧左右觀前後,這會兒的天地專屬你一個人,上彎公園走完還可走下彎公園,累了步道邊的休閒椅任你選,愛坐哪張就坐哪張,彎道邊的樹叢還沒成林,我偏偏獨愛這棵野生的蓮霧樹,遠遠望去樹下怎麼鋪了一條小花毯,沒有人採摘的一顆顆小蓮霧鋪滿地……啊!不必有怨,活在天地之間,大自然的規律生滅有時,反倒唯有走在天地之間的人呢!人,忙忙碌碌,他永遠想著人定勝天 ……
走在天地之間。
山兀自立著,溪水嗚咽流著,樹說我只要長成一棵像樣的樹就好了。花說開放有時凋謝有時我不強求。魚兒說只要給我水我就可以悠遊。白雲說你什麼都不必給我我自在就好,風呢?來無影去無蹤,但只要你覺得涼爽就好。綠草呢?我成不了大樹但我的柔軟你一定喜歡。反倒是唯有走在天地之間的人呢!人忙忙碌碌,他永遠在問到底「我是誰」。
3.
走在過去和現在之間。
歷史輪迴著,人創造歷史人也在毀滅歷史。歷史有情歷史無情?「大江東去,浪淘盡,古今多少風流人物?」歷史流竄在文字和文字之間,史家的筆永遠公正雪亮?
讀余秋雨文化散文集《叢林邊的那一家》說:「漢代和唐代顯然都是歷史的高地……但不要忘了在這兩個歷史高地之間,也夾雜著一個歷史叢林地帶,那就是三國兩晉南北朝。」在歷史的洪荒裡,不論亂世盛世,不管浪淘盡多少人物,每一個活過的生命都在問一個問題——到底「我是誰?」
而針對叢林邊的這一家——曹氏父子三人,余秋雨獨排史家眾議,他說叢林邊的曹家真是好生了得,父子三人擺在一起占去了當時華夏一大半文化,真可謂「天下三月色,兩分盡在曹家」,原來論斷一個人的一生成就,角度可以很多元,寫文化散文的余秋雨當然會從文學的自覺、文學的視角看待:「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會寫出如此生命格局的曹操,一直在歷史上被定位的軍事政治強人,而余秋雨卻用另類眼光給他一個文化巨人的封號。到底走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歷史會說話。我是誰?評價很不一樣,但看你是否能遇到知音?若曹操地下有知,對余秋雨一定感激莫名。
那天到國家戲劇院聽京劇《蕭何月下追韓信》」,一面聽一面澎湃,心裡想著當今政壇誰是蕭何?韓信又在那裡?蕭何兩度月下追韓信,第一次為劉邦舉才,韓信得蕭何欣賞,是千載難逢的將才,也因為韓信劉邦才得一統漢朝;第二次,功高震主的韓信讓疑心生暗鬼的劉邦,從先封為楚王後貶為淮陰侯,最後非除韓信以杜絕後患為由,不得已蕭何二度追韓信,奉呂后令殺之。戲劇高潮在兩人相遇之際,互訴心聲,天人交戰,生死之交溢於言表,韓信自刎回報蕭何知遇之恩……
此刻整個心一揪,我不願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只想著茫茫人海韓信有幾人?蕭何在那裡?
4.
所以啊!走在人與人之間要如何被人真正了解,談何容易。韓信遇知音蕭何,那已是兩千多年前的事,曹操遇到余秋雨要等千年以上,而保持適當距離更也促成人與人之間美感的因素吧!所以偶像之能擁有粉絲的崇拜莫不如此,最近女神卡卡旋風式訪台何嘗不是?親愛的讀者朋友,試問,如果你每天要跟這樣的怪咖女神過日子,又何來崇拜之可能?難怪早就有人發出嘆息,人與人之間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唉!談戀愛夠甜蜜吧?那是因為各自保有適當距離;思念因距離而生,美感因不必每天面對面不必每天柴米油鹽;而一旦走進婚姻呢,像沈復寫《浮生六記》般的幸運如鳳毛,要不曹雪芹的紅樓就不必是南柯一夢,不會如此家喻戶曉人人讚嘆,一部紅樓夢堪稱是一部人與人之間的浮世繪,讀紅樓彷彿在讀我讀你讀人與人之間。
5.
話說人與人之間故事之多之複雜,幾部紅樓夢寫也寫不完,遠的不說就拿只有三十戶人家的春之森社區說,有次開社區住戶大會,就有人家因我家院子種的樹樹葉伸到你家院子,而互相面紅耳赤,那還要說什麼呢?
百讀不厭我很喜歡早期詩人汴之琳的一首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很多人說這是一首情詩,而且可能失戀了。但我覺得好美喲!人與人之間太遠疏離太近糾纏,何不保持適當距離,以欣賞為半徑,好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