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票和糖果,似乎沒有任何關連性。上總體經濟學,介紹交易媒介時,提到郵票在缺乏硬幣而無法找零時,其實亦能作為一種交易的媒介。當然,在惡性物價膨脹時,香菸亦曾扮演過此一功能。
這讓我想起,以前童年時代,我在印尼居住的那一段時光。印尼盧比和新台幣匯率比是三百,可想而知,餅乾一包六千元是稀鬆平常的開支。既然花費都是千、萬元起跳,找零時,硬要找出一百元或更小的貨幣,實有困難。
第一次買雪糕時,那位踩著腳踏車兜售雪糕的先生,找我幾顆「糖果」時,我還摸不著頭緒,心想這裡的人真好,買雪糕還會送糖果。糖果雖不具有價值貯存的功能,但某些時候,的確能成為交易媒介與計價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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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峇里島和雅加達觀光遊覽一周之後,我在靠近新加坡和大馬的一個西北城市││印尼第二大城棉蘭,以及靠近棉蘭的小村莊齊莎蘭落腳,那裡距離棉蘭尚有四小時的車程。
沿途塵土飛揚,大馬路上只見漫天的黃沙泥塵。當地市集和台灣的倒有點類似,人群雜沓,在市集裡頭所販賣最獨特的食物是蛇皮果。「果」如其名,它的外皮像是被蛇綑繞住,呈現菱格紋狀的質地,果肉的滋味酸甜參半,並不多汁,反而在舌尖會有點緊澀的口感。
印尼的鄉野,一年四季最國民的熱帶水果,反倒是在台灣價格稍高的水果之王││榴槤。夜晚的鄉村並沒有路燈,轉過每一條山路,看到燈火閃爍的螢汛,幾乎都是「榴槤小攤」撚起的光點,一旁的木架上堆滿了成山的榴槤。
每一座小攤子形狀相類,上方一定有一頂棚子,開放給顧客乘涼,有幾分印尼著名的發呆亭的意味,因為爬上平台前,要先爬上三、四階梯子,才能登上「干欄式」建築,我私意稱它為「榴槤食客專屬發呆亭」。
在印尼吃榴槤,大約就如同台灣夏天吃橘子一樣自然,價格低廉又美味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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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我,印尼給我的異國美食回憶是什麼?我想,一定是印尼泡麵了。當地人稱為「印度麵」,它並不強調色香味俱全,因此調味包只有一樣││香料粉,烹煮方式還有自己的一套模式,按部就班烹調才會顯得更加美味。
首先,將內裝的公仔麵用滾水煮熟後,先不要添加香料,而是等到起鍋,淋上熱湯,再慢慢地把香料粉細膩、均勻地灑在麵條的上方。因為簡單,味蕾更能嘗到純粹的食材特色,整碗麵無須其他的配料,就足以成為我對於印尼最完整的回憶。
至於著名的椰漿飯是棉蘭人的早餐,濃稠的鮮白色乳汁,淋在米粒上,用整張荷葉包裹住飯粒。唯一的配料是炸雞肉,我怎麼都想不通,這裡的雞肉,幾乎細毫的毛根都不會除盡,原因不明,或許是一個道地的特色也不一定。
既然在我居住的地點││齊莎蘭,沒有柏油路,機動車運行不便,那麼當地人要如何利用交通工具,便捷地抵達十分鐘路程的地點呢?
答案是人力車,就像是電影《藝妓回憶錄》中,巨賈和藝妓所搭乘、由人在前方拉曳的交通工具,雖然也有用腳踏車當作動力的形式,亦有為數不少的純人力車。每一趟的價格,並沒有固定的費用,而是純粹仰賴對於人力車的勞力付出的表示,所以可以一趟一千元,亦可能是一萬元,價錢並沒有一定的制式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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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南亞國家旅遊,水土不服造成的腹部疼痛,是多數人擁有的共同經驗。有次由於飲水的關係,在巴士上,整個人幾乎都要虛脫了,趕緊請司機在路旁停下來,剛離開巴士,重心未定,站在一個崖邊,就止不住地猛烈嘔吐。
那個崖,也許只是條小水溝,但是在我的記憶中,那是距離死亡最靠近的一條黑色深淵,眼見就要被推至覆蓋的暗黑裂罅。
原本的行程臨時更改,整台車上替我念誦祝禱(我死了嗎?昏眊的我問著自己。)最後在一間簡陋的醫院就診,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也許是我後來的記憶創造,我兩眼昏花的張開嘴,「啊」了一聲,醫生在我的舌頭上定睛檢查,老舊設備,診療燈只有燭光微弱,記憶中醫生後方的燈光,明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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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的夏天,我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市的超市,購物結帳時,店員打開收銀機,裡面裝的並不是硬幣,而是一疊疊成捆狀擺入其內、個別價值極低的一元紙鈔,這張可有可無的通貨,至今我仍然保存良好,票面金額清晰可見。
印尼和蒙古地理位置相差甚遠,因為這一張紙鈔,我卻不得不將兩地連結一塊,也許是童年時期,手中握有的那顆糖果在作祟,讓我回到過去,伸出小小的手,拿著一千元印尼盧比,向穿著公司制服的當地年輕小伙子,比手畫腳,再次買了一支直透心脾的冰涼雪糕。鵱